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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话(2 / 2)


「医生……!清水他……?」



相田这样问道。主刀医生取下口罩,露出了笑容。



「病人没事」



我们都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浮现出安心的笑容。



——可是我们的笑容,在清水的病床前凝固了。



清水左腿膝盖以下截肢了。他的膝盖被密密麻麻地裹满了绷带,像是一个蚕蛹。我想起了去年夏天和日大三中的比赛,清水通过滑铲安全上垒的那一幕。清水的腿脚真的很快。可是他已经失去了那条为棒球而生的腿……



清水的残肢所带来的空白让我感受到了剧烈的疼痛。那份疼痛是如此的撕心裂肺、悲痛欲绝,我没忍住哭了。然后,把病房挤得水泄不通的其他人也跟着哭了。不仅是左脚,浑身都伤痕累累的清水被包得像个木乃伊,一脸茫然的他慌慌张张地说道。



「你们别哭呀,我没事的」



他的笑容格外明亮和开朗。



「我去把他杀了——」站在我身旁的相田脸色铁青地说道。「我要去把那个瞎开车撞断清水左腿的混蛋给剁成肉酱」



他挤开人群,打算冲出门外。病房里顿时乱作一团。



「啊——!不好了!快拉住他!」



圣光学院棒球部的一个肌肉男紧紧地抓住了相田,把他按倒在地板上。男生们一个接一个地扑上去把相田制服了。他的脸被压在亚麻油地毡上,露出极为怪异和扭曲的表情。



「呜啊……操你妈……我操你妈……!」



相田无比悔恨地哭了。他的眼泪跟鼻涕在地毯上弄出了一个水坑。



「我真的没事,大家真的不用哭的」



直到最后,唯有清水一直都笑容满面。



7



清水转院到了老家附近的医院。来他病房里慰问的人络绎不绝。



病房的桌上永远都摆着颜色绚烂的鲜花和水果。而清水的笑容也永远都是那么的灿烂,就像是幸福之国的王子殿下。来慰问的客人里面也有女孩子在。是小林暦。她小学毕业之后就搬到了相马,我们再也没有见过面。但不知为何她跟清水的关系很不错,两人貌似一直都有保持联系。



小林出落成了一个成熟稳重,但是并不引人注目的可爱女生。



某天,我去给清水探病的时候,碰巧撞见小林在给他削苹果皮。小林把切成片的苹果全都给削成了兔子的模样。她的刀工非常细致,仅仅如此,我便能看出她的一丝不苟与极尽温柔。削好一个兔子之后,小林微微一笑,把它递给了清水。而清水也很是高兴地望着那只兔子,一口就给吃掉了。两人重复着如此温馨的举动。就像是一群兔子蹦蹦跳跳地回到了自己的巢穴。



清水和小林都是那么的惹人怜爱、令人欣慰。我也幸福地沿着原路返回了。



我是最经常去给清水探病的,频率比其他任何人都高。小林毕竟住在相马,她也没法经常过来,其他人因为学习、社团活动以及恋爱都忙得不可开交。唯独我闲得不得了。闲得像是一只在浮冰上发呆的海豹。



清水也知道我很闲,他经常会发信息说“小云,过来陪我——”,于是我便会回复一句“好”。现在想来,我好像一次都没有拒绝过他。虽然我很想为了填补清水残肢的空白而去摘花,但是每次过去都拿着花也有点不太好,于是我就去旧书店一本接一本地把《JOJO的奇妙冒险》给买回来了。清水果然看得很入迷,甚至还会高喊着“绯红色波纹疾走!”,真蠢。但是我也这么做了,因为很蠢所以很有意思。



清水经常会产生幻肢痛。那是已经失去了的肢体所带来的疼痛。而每当这种时候,他都会痛苦地紧咬着牙关,抱着自己的左膝。我在对清水膝盖处的空白感到疼痛的同时,抚慰着清水宽广的后背。



圣光学院在失去清水的情况下还是去了甲子园。初中时代的棒球部成员都聚集在清水的病房里,通过电视给圣光学院加油。相田莫名其妙地带了一个“吹龙口哨”过来——就是那种吹一口气纸筒就会伸长,然后缓缓收缩回原状的那种玩具——“哔哔哔”地吹得很是烦人。



圣光学院在首轮以4比3战胜了爱工大名电。



六天之后——下一个对手是福井商。



大家又聚在了一起,然后相田又把那个破玩具给带来了,不仅如此,他女朋友还在跟他闹分手,真的烦得不行。



第一局下半局,福井商业高中拿下一分,在那之后双方都未能得分,局势十分焦灼,而圣光学院终于在第六局上半局扳回一分。我们因为太过兴奋而被护士警告了。可是在第八局下半局,福井商业高中又拿下了一分。我们沮丧极了。相田也被女朋友甩掉了。



第九局上半局,圣光学院没能扳平比分,输掉了比赛——(注:棒球比赛中若第九局上半局结束后防守方比分领先,则胜负已定,无需再打下半局)



我想,如果清水在的话,说不定圣光学院就能赢了。



选手们因为落败而流泪的身影出现在屏幕上之后,我听到了有些奇怪的声音。



当我望向清水,我才发现他哽咽了。迄今为止一直微笑着的那张脸,此刻也痛苦地扭曲了。也许是一直潜藏在心底的感情满溢而出,宛如决堤。我深切地感受到了清水心中的悔恨、悲伤与愧疚。



我们也被清水弄哭了。因为大家实在是太想看到清水在球场上大展身手的样子了。



8



十一月初,寒冬悄然降临之际,清水终于出院了。



《JOJO的奇妙冒险》也刚好出到第六十三卷,第五部完结的地方。



清水装上了义肢,开始去康复中心做复健。为了能早日回归社会进行训练。



「义肢很贵吧?」



面对我的这个问题,清水给出了否定的答案。



「我是四级的残疾人手册,所以临时义肢需要自己负担三成,长久使用的义肢就只需要负担一成而已。而且对方也赔偿了将近五千万日元的抚恤金(注:日本的残疾人手册共分六级,级数越小残障程度越高)」



我没法很好地判断五千万日元究竟算多还是算少。



我在训练室的窗外望着装上义肢、紧咬牙关做着复健的清水。他全身的肌肉都掉光了,即便是一个简单的动作也十分费力。对于清水还能否奔跑这一点,我很是不安。



——在高中即将开始放寒假的时候,传出了一则关于摇月的八卦。米兰音乐学院的一名男学生在脸书上传了一张和摇月的合影。背景是某个广场,男人则是一位身材高大、金发碧眼的帅哥。貌似也是一名未来可期的钢琴家。在我莫名感叹世上居然会有这种像是CG里的美男子存在的同时……我也很是心急,他是摇月的男朋友吗?



由于摇月自己从来没有公开过任何个人信息,所以这貌似是一次未曾设想的信息泄露。这次的八卦尽管在网上引发了一定的讨论,但是也没有任何后续了。



我很烦恼要不要给摇月发条信息。自从她去了意大利,我们便再都没有联系过了。我在对话框里输入“好久不见”——然后又删掉。这种恋恋不舍的感觉莫名的有些恶心。我只好死了这条心,在视频网站上面听摇月新的演奏。



摇月的钢琴声变得愈发优美了。



可是,我对于丝毫都未能改变的自己很是悔恨。



9



清水告诉我说“这样下去不行”。于是,我从埋头苦读中抬起了头。



二月中旬,黄昏将逝,夜幕降临的病房里。尽管在遭受事故之后清水的鼻子有点歪了,但他还是以直率的眼神凝望着我,说道。



「小云——你不能永远都这样下去的」



面对清水一反常态的郑重模样,我愣住了。清水平日里总是笑容满面的,我从来都没有见过他如此认真和严肃的表情。



「……诶?这样下去是指?」



清水顿了顿,说道。



「我在七月份遭遇事故,失去了一条腿,十一月就出院了。然后通过三个月的康复训练,现在哪怕只靠着临时义肢也能稳稳当当地行走了。就像是没了一条腿之后又重新长了一条出来那样。我度过了如此漫长的一段时间」



「重新长了一条……」



我望向在床边摆成一排的《JOJO的奇妙冒险》。我们已经买到了最新的一本,而最新的一本哪怕是买二手价格也相当难顶。把荒木飞吕彦老师二十年多年的工作成果全部看完也是相当漫长的一段时间。



「等我装上正式的义肢回到学校之后,我就会回归棒球部的。然后全力以赴地训练,登上甲子园的。然后打出全垒打。——小云你呢?」



在深感清水语出惊人的同时,我却不知所措了。



「我也……不知道……」



「其实小云你比起自己想的还要更加厉害,你绝对可以取得些什么成就的。可是,再这样下去我怕你真的会变成一个废人」



我走投无路了。清水在我心中仿佛就是乐观开朗的代名词。而如此乐观开朗的他说我这样下去会变成废人。情况就是这么糟糕。



「……可是事到如今,我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办才好了」



于是,清水道出了仿佛早就有所考虑过的话语。



「小云你去写小说怎么样?」



「小说……?」我有些惊讶。「可是,为什么是小说呢?」



「我反倒不明白,你为什么会不写小说呢。你一直都在看小说,你爸爸不也是小说家吗?你应该具备这方面的才能吧?」



「……没有的,怎么可能有」我在面前连连摆手。「我只是一个劲地看而已,从来没想过要自己写」



「我觉得你有」



「为什么呢?」



「你不记得了吗?我之所以会登上甲子园,都是多亏了小云你那篇作文」



据清水所说,那已经是我们小学一年级的事情了。他虽然加入了少年棒球队,但是却仅仅因为自己体型庞大而很讨厌运动,貌他似是在父母的游说下才迫不得已参加的。每到训练的时候,清水的心情都会很是忧郁。而在某天课堂参观的时候,我朗读了自己的作文。



那篇作文的名字叫做“白云”——



清水站在击球区,挥棒打出一记好球,气势汹汹地奔跑起来。万里无云的湛蓝天空下,白色的棒球高高地飞舞在天上。



“那看上去好像是白云,像是一只自由的小鸟,让人心情非常的愉快,不知道为什么,我也很想学着清水同学那样“唔哈哈哈”地豪爽地放声大笑。我觉得能办到那么厉害的事情的清水同学非常了不起”



「——在那之后,我就对棒球沉迷得不得了了。然后我也莫名其妙地喜欢上了打棒球的自己。这都是小云你的功劳」



这些事情早就被我忘了个精光。在清水的讲述下我才恍恍惚惚地想起来了那么一点。当我念完那篇作文的时候,坐在右前方的清水向我转过身来,露出了灿烂的笑容。而老师和过来参观课堂的母亲好像也夸了我。我还记得,当时母亲说了一句“真不愧是龙之介的儿子呢”,这句话真的让我非常开心。



这么想来,那天之后,清水就一直都是我的朋友了。



不知为何,我的眼泪夺眶而出。清水也泪流满面。



「那篇作文实在是太让我开心了,所以我就让小云你送给我了。时至今日它也还贴在我房间的画框里呢。我每天都要看一遍」



「这样啊……」



我未曾想到,原来清水那种“唔哈哈哈”的豪爽笑声来源于我的作文。



「所以,现在的我都是得益于小云你那仅仅一张原稿纸的作文才得以成立的。尽管我的身体已经残缺不全,但是我还能继续努力下去。我会去证明小云你是一个很厉害的人。所以你就当是被我骗了也行,能不能多多少少相信我,去尝试写一下小说呢……?」



话毕,清水又一次无比阳光地笑了。他的笑容自那天以来就未曾有变,永远都是一副孩童模样。



10



我开始写起了小说。



在电脑上打开word,姑且输入了一些文字。可是那些文字完全没有构成任何故事。宛如一条失去记忆的尺蠖从零开始学走路,尽是惨不忍睹的试错。



我的人生明明承载了如此庞大的故事,可为什么我却连一个字都写不出来呢。为什么我的脑子会像是一个空荡荡的罐子呢。



将近一个月的时间里,我都没能写出任何东西来——可是当我克服了这一困难之后,我的灵感却令人作呕般地不断涌现。宛如从沸腾的锅底喷涌而起的气泡一般。直到那锅看不见的水沸腾之前,所需要的都是无尽的耐心等待。



接下来,我又对自己的文章之拙劣而痛苦不已。由于我一直都在找一流的作品来阅读,因而我的眼界也变得很是高远。我那毫不留情地粉碎他人小说的视线,如今粉碎了我自己的小说。对那些无聊的小说所施加过的恶毒诅咒,如今落到了自己的小说上面。常言道害人终害己,诅咒在循环往复后,势必会回到自己身上。为了推翻那些诅咒,我只能拼命地去写小说。可是我越认真,我便越是无法忍受自己的文章之拙劣。不知道是因为太过集中精力,还是因为我的文章太过拙劣,我经常呕吐。我已然不知自己的身体是怎么了。我不明白世界上为何会存在这种自己写出文章来,却又对自己的文章恶心到作呕的生物。还有比这更加愚蠢的自作自受吗?



到了四月份,我彻底放弃了执笔写书。然后,心血来潮地打算去圣光学院看看。



周六上午七点半。我在群山站坐上电车,在福岛站下车,然后前往伊达站。花了约莫一个半小时的路程,我在早上九点到达了圣光学院。



我偷偷摸摸地窥视着操场,棒球部的训练已经开始了。我在人群中找寻着清水的身影。——终于,我看到他了。清水脱离了大部队,在操场的角落里一言不发地独自运动着身体。他的动作中果然还是有着些许违和感。装上义肢的左腿看起来要比右腿纤细一些。



清水用力地挥舞着球棒。他身体的轴心已经发生了偏移,就连挥棒姿势都跟以前不一样了。我能看得出来清水在努力地去修正。他咬紧牙关,脸上汗如雨下。



清水果然是认真的,他是真的想要去甲子园——



一想到这里,我就感觉自己的情绪在剧烈波动。可我不是来让清水看我掉眼泪的样子的——于是,我马上离开了圣光学院,回到了群山。



然后,我又开始写起了自己那蹩脚的小说。



11



五月份,我终于完成了自己的处女作。



无论是什么样的作品都好,完成了总是值得高兴的,我独自一人在房间里手舞足蹈。我甚至觉得自己写出了一篇旷世佳作。那么应该如何处置这篇东西呢——



犹豫再三,我把它公开在了网上一个批评极其严厉的社区里。



结果——惨不忍睹。读者们最主要的感想是“不知所云”。故事的起承转合不明所以,让人不知道应该如何投入感情。不过文笔上倒是有些让人眼前一亮的地方。



这让我察觉到自己的感性果然有些不太正常。看小说的方法也好,写小说的方法也罢,我和正常人都有所偏差。这样一来,没有人会来看我写的小说,我什么都无法传达出去——



过分强烈的挫折感让我当天中午就一直躺在被窝里起不来。我认识到了自己和摇月之间的差距。她的演奏已经传达给了数亿人。可是我的小说却无法传达给任何一人。哪怕仅此一人。



——当我醒来之后,我感到头痛欲裂。我睡了二十多个小时。



我艰难地从被窝里爬起来,开始看起了电影。我不停地看那些旷世名作。并且非常留心地去看人们对那部电影的评价。要怎么做才能让作品变得有趣起来呢。人们又是怎么样去鉴赏和感受的呢。他们能看出些什么,看不出些什么呢。——我拼命地学习这些事情。如同是在模仿一个普通人。一想到有所缺陷的我必须要加倍努力地去装成一个正常人,我就悲伤得无以复加。



然而,现在想来,当时我的那些无用功其实就和祈祷无异。把大炮原原本本地递出是无法传达给任何人的,必须要把大炮给藏于花束之中。而我就是在拼命地收集足以扎成一束的花儿。不断的捡拾、收集,便是我的人生。



12



转眼间就到了夏天。



在同学们都忙于暑期讲习的时候,我不是看电影就是看小说,要么就是写一些下三滥的文章出来然后又扔掉。小说则是一行都没有写过。虽然我确实有着想要写些什么故事的感触,可我总是在动笔写的时候受挫。我甚至开始疑神疑鬼地想到“这样下去真的好吗?”。我总感觉有一把看不见摸不着的批判之声从四面八方飞来。



在全国高等学校棒球选手资格大赛福岛赛区的比赛上,圣光学院击败了日大东北,拿下了甲子园的入场券。毫无疑问,清水给自己制定了严苛的训练计划,并且克服了诸多困难。他成功地让自己坐上了替补席。可是教练并没有给他出场的机会。因为其他的选手也同样优秀,只剩一条腿的清水能坐在替补席上,难度就已经高到难以置信了。清水在心情复杂的同时却也依旧在替补席上为队友加油。我坐在观众席上,偷偷地关注着他。



8月19日——在甲子园球场上,圣光学院对阵佐久长圣。



我和初中时期的伙伴们一起去到现场为清水加油。那天晴空万里,把人热得昏昏沉沉。气温已经超过了30度。日晒也很是猛烈,相田的身上涂满了防晒霜。圣光学院以4比2战胜了对手。我们虽然很是高兴,但是心情也有些复杂。



因为直到比赛结束,清水都没能站上击球区,哪怕一次。



我们住在兵库,玩得不亦乐乎。总感觉有些像是修学旅行。



「八云你现在是在做些什么?」「我在写小说」「诶,好厉害——!是什么样的小说啊?」「我连一行都还没写」「诶,那你不是没在写吗……」「虽然是没在写但也确实是有在写……」



大家都狐疑地望着我。可我也不知道怎样解释才好。



8月21日——圣光学院对阵近江高校。



那天也是同样的烈日炎炎。比赛的局势也同样十分焦灼。直到第五局下半局双方都依旧未能得分,然后在第六局上半局,近江先下一城。直到第七局——第八局——比分都依旧僵持在1比0。第九局上半局,圣光学院有惊无险地防守住了近江的得分。到了一决生死的第九局下半局——圣光学院出乎意料地连得两分完成了逆转翻盘。正因比赛的局势极为严峻,胜利的喜悦也更为酣畅淋漓。



只是,那一天,清水也没能上场。



13



8月22日——圣光学院对阵日本文理高中。



虽然这一天也同样的晴朗,但是温度却让人感觉要比昨天舒适。



然而,比赛局势却不容乐观。日本文理高中在第一第二局各得一分,可是圣光学院却一分难求。在那之后,一直到第六局下半局两队都未能得分。第七局上半局,日本文理高中再得一分。对于比分落后的圣光学院而言,这是难以接受的一分。第八局双方未能得分。然后在第九局上半局,日本文理高中一举拿到两分,彻底杀死了比赛。0比5。比赛情况令人绝望。第九局下半局,圣光学院已经到了悬崖边上。——然而,首棒打者因腾空球出局,二棒打者因地滚球出局。转眼间便是两人出局。



观众席上的我们绝望了。比赛快要结束了。



清水最后的甲子园也马上就要结束了。



——就在这个时候。



“换人——背号——13——清水健太郎——”



广播里报出了清水的名字。在最后的最后,教练还是给了清水一个机会。



清水从替补席上站起身来。



「清水……!」「清水……!」「清水——!」



我们都兴奋地嘶吼了起来。即便离得远远的,我也能看见清水那略显纤细的左脚。装着义肢坐上替补席的清水本身就已经有一定的知名度,四周也有很多人在讨论这件事情。



清水站到了击球区,他抬头仰望着天空,做了一个深呼吸。——此刻他的心中兴许感慨万千。就是为了这个瞬间,清水才竭尽全力地拼搏到了现在。



清水握住了球棒。很是愉悦地微微摇摆着身体。



我的眼泪已经夺眶而出。



清水还是那么的喜欢棒球。他此刻还是想要打出一个全垒打。



投手投球了。伴随着尖锐的击球声,界外球高高地飞上了天。清水挥棒之豪爽引起了球场内的阵阵欢呼。



第二球——投手投出了一个内角有些偏低的球。尽管清水的挥棒依旧果断,但他的动作看起来略微的有些不自然。也许是因为义肢很难去应付内角低球。



第三球——相田他们不由得喊了起来。放声呐喊着「清水——!加油——!」。捕手的手套也摆在了和刚才相同的位置。我再难抑制住心中的激动,吼了起来。



「加油啊——!」



清水用力地挥舞球棒。仿佛从一开始他就已经看穿了投手的投球路线,挥棒极其豪爽。他准确地捕捉到了那个内角偏低的球。



清脆的声音回响在场内。



棒球高高地飞舞于蓝天。



在那晴空万里的一片湛蓝下,棒球宛如一朵小小的云。



球场里爆发出了欢呼声。相田他们激动地吼叫着。



「飞出去——!飞出去——!」



我知道,这球一定会飞出去的。因为清水已经笑了起来。



「唔哈哈哈——!」



“大魔王”笑了。他极其愉悦地绕着甲子园进行跑垒。



棒球飞进了观众席里。全垒打——!盛大的欢呼声包围了清水,在场的所有人都向这位义肢击球手献上了毫不吝啬的掌声。清水摆出胜利的姿势,高喊着“如何啊!”,话毕,他又豪爽地笑着跑过了二垒。清水的笑声中夹杂着哭声。他的脸庞已然扭曲,他大哭着、大笑着、奔跑着——我们也再都无法忍住自己的眼泪,相田一行人已经站了起来,他们在号啕大哭中振臂高呼。



所有人都在呼喊清水的名字。



可我依旧坐在座位上,我掩面而泣,放声大哭。



我无论如何都没法站起来——



只能在心中不停地重复着一句话。



谢谢你,清水。



我会继续把小说写下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