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王都开战(2 / 2)
〈B•B〉勉强用手臂支撑身体,避免自己彻底倒下。然而──
「这是最后一击。」
「──!」
他的挣扎毫无意义。
一辉真正的目标──定胜负的弱点。
侧头部,头骨最薄的位置──「太阳穴」早已进到他的射程范围内──
「第一秘剑──〈犀击〉!!」
下一瞬间,黑铁一辉施展剑招中拥有最强攻击力与穿透力的一招,一击贯入〈B•B〉的太阳穴。
「嘎呀、啊──啊、啊啊……」
〈阴铁〉对变大后的〈B•B〉来说,就像一根细细的大头针。
刺击造成的伤害并不大。
然而冲击力就另当别论。
〈犀击〉能够击碎坚固的建筑结构,这股力道又细又锐利,轻易贯穿轻薄的头骨,深深刺入主掌运动中枢的小脑,严重摧毁〈B•B〉的意识。
(呃、奇…………怪……)
〈B•B〉的意识逐渐瓦解,身体也终于坠地。
〈B•B〉想重新站起身──
(脚……么……动、不了……为、什么……?)
他的意识已经无法操纵四肢。
接著,意识逐渐脱离大脑,眼前渐渐蒙上一层迷雾,缓缓染上漆黑。
他的视野渐渐转黑……黑铁一辉走向他的双眼前。
「胜负已定。」
「……!」
〈B•B〉恶狠狠地盯著眼前的人。
眼中满载对大人的厌恶。
彷佛一辉只要再靠近一点,他就要狠狠咬上去。
不、他实际上也打算咬死一辉。
他的四肢无法动弹,但头部以上还勉强可以动。
不过──
「很遗憾,你还只是个小小的孩子,现在的你赢不了我。」
一辉对〈B•B〉的威吓无动于衷,缓缓走上前,对他说道:
「不过,每个人都会长大。〈B•B〉,你之后还会认识各种事物。包括你自己、你的力量,还有……你至今的所作所为究竟是什么。我希望你能面对这一切,好好思考自己究竟想成为什么样的大人。从那一刻起,你才真正站在人生的起跑点上。」
一辉说著,伸手抚上他的脸颊。
〈B•B〉挤出最后的力量到下巴,打算张嘴一咬。
「等你长大之后再会吧。我会很期待再跟你交手。」
(啊…………)
〈B•B〉却动不了。
他发现一件事。
靠在自己脸上的,小小的手掌。
这手掌非常温暖。
这个人的手掌和自己碰过的每一个大人都不一样,既轻柔又温暖,感觉十分有力。
──不对。
不对喔。〈B•B〉心想。
自己其实感觉过。
这份热度,这份温柔。
『啊哈哈,快看,这孩子又壮又有活力呀。』
『是呀,他一定会长得又高又帅,跟你不一样呢。』
他听见了声音,听起来很幸福。
这声音好像在哪里听过,又好像没听过。
他记不得了,不知道这是谁。
可是……以前在某个地方,这份温度曾经将他抱在怀里。
这份温柔曾经缓缓围绕著他。
他可以肯定。
在他被那些又恐怖又冰冷,双手粗糙的大人带去黑漆漆的地方之前。
到底是在什么时候?他们又是谁?
〈B•B〉拚命回想,意识却到了极限。
脸颊那股令人怀念的暖意引领著他,渐渐坠落。
于是魔法解除,〈B•B〉恢复原本的大小。
他看起来像是做著幸福的美梦。
他的睡脸十分安稳,就是一个稚嫩孩童的表情。
◆◇◆◇◆
『战况根本一面倒!〈落第骑士〉黑铁一辉!他没有动用任何魔力或伐刀绝技,从〈B•B〉的脚下击倒他,最后往「太阳穴」一刺,Finish!他身上甚至没受任何擦伤,就击败一名奎多兰代表!完美胜利(Perfect game)!!Bravo──!!太夸张啦!这名日本武士强过头了!!混蛋,老子还来不及看摄影机耶!』
主播倒带影像确认战斗过程,兴奋得尖叫连连。
而法米利昂陆军观看这些转播影像,为一辉的强大拍手叫好。
「啊哈☆根本秒杀嘛!好好笑喔!」
「……原来如此,若不是有拖油瓶(我们)在,这对手甚至伤不到他吗?」
「上将,别这么说嘛。是史黛菈的男朋友太非人哉了,拿自己跟那种怪物比,只会更伤心啦。双方大小有如蚂蚁对大象,结果那家伙根本不把体型差异放在眼里,甚至利用对方的庞大,化攻击于无物。」
对手身体越大,缝隙就越宽。
这么说的确很合理。
举例来说,就像是自己以为已经打死蚊子,蚊子却从指缝中溜走。
纵使这说法多么理所当然──真的有人做得到吗?
一个人在面对巨拳落下的压迫感,真能如此沉稳判断?
堤米特光是稍微想像那个画面,全身就怕得发抖。
「他的胆子到底有多大呀?真是的,史黛菈那家伙还真带了个不得了的家伙回来。」
就在众人议论的同时,画面中的一辉展开行动。
他沿著干道迈开步伐,出发前往路榭尔中央。
他可能是想去协助其他同伴。
不过──
『〈B•B〉昏迷后恢复原本的大小。〈落第骑士〉将〈B•B〉托付给联盟的医疗人员之后,再次行动!这次他要让哪个人成为刀下亡魂呢!好奇归好奇,我们可不能让摄影机一直追著男人的屁股跑,这种画面根本NG!现在更换场景!画面来到奎多兰上空!两国王族对决正逐渐白热化!』
此时转播画面切换至史黛菈与约翰的战斗。
『〈新王〉约翰充分发挥机动能力!〈黄金战车〉的「道路」可以无视任何环境、任何障碍,通畅无阻!哪怕是没有立足点的空中,或是直角急转弯全都难不倒他!〈黄金战车〉可以完全不煞车,全速冲向任何场所、任何路线!他脚下的轨迹有如奔腾天际的闪电!〈红莲皇女〉要与这种对手进行空中战,是否会有些不利呢!!』
正如主播所言,约翰现在握有这场空中战斗的主导权。
史黛菈才刚学会〈妃龙翅翼〉不久,还无法将这项伐刀绝技操纵自如。
她身处空中,无法借地使力。攻击总是会被约翰挡下,没办法充分发挥她自豪的怪力。
虽然还有其他几种不利要素,最大的原因果然还是在于约翰拥有的能力特性。
约翰的能力──「道路」就如主播描述,无论路线直弯、路面崎岖与否,对他来说都如同平坦、笔直的道路。
前方道路所有的障碍在这项能力面前,形同无物。
当然,史黛菈本身也不例外。
史黛菈身处于约翰的道路前方,能力干涉因果之后会大幅度削减她的潜在能力。
于是,只要约翰还靠著〈黄金战车〉纵横驰骋,史黛菈总是会慢一步出手。
她只能一个劲地防守。
她挡下刺击试图反击,约翰却藉著突刺的力道顺势逃离攻击范围,抓也抓不到。
史黛菈显然处于劣势。
她始终无法顺利进攻。
然而──
(────唔……)
双方第数十次交手之际,鲜血沾湿史黛菈的脸颊。
这──并非史黛菈的血。
鲜血来自于单方面不断进攻的约翰。
〈妃龙罪剑〉并未伤及约翰。
约翰的袖口到指尖却出现一条血线,沿著肌肤沾染上骑兵枪枪柄。
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史黛菈知道答案。
日前举办的〈七星剑武祭〉第一轮比赛。
欧尔•格尔当时以「平贺玲泉」的身分参加〈七星剑武祭〉。史黛菈还记得他是如何对待〈冰霜冷笑〉鹤屋美琴。
〈傀儡王〉欧尔•格尔拥有的伐刀绝技中,有一招能以丝线操纵他人。
甚至能引出受操纵者都无法驱使的潜力。
换句话说,这等于是彻底无视受操纵者意愿的〈一刀修罗〉。
强行让受操纵者的肉体与灵魂发挥超越极限的力量。
不带一丝体谅与同情。
约翰现在就处在这种状态。
约翰的魔力与招式,和史黛菈印象中的他相去甚远。
这些行动早已超越约翰原本的实力。
约翰再继续胡来,他的肉体恐怕撑不了多久。
──不能继续拖下去了。
得赶快决出胜负。
『交给我吧!法米利昂的大家、露娜姊、我自己……还有约翰哥他们,我一定会亲手保护所有人!』
她已经向大家许下承诺。
史黛菈下定决心。
『欸?这、喂喂喂喂!〈红莲皇女〉!你到底想干么啊!?』
「史黛菈……!?」
「──!」
留在法米利昂观看转播的史黛菈双亲瞪大双眼。
因为──
『现在还在战争、打斗还在继续,你怎么把自己的灵装收起来了!?』
她居然做出如此破天荒的举动。
『她、她该不会、打算空手接下〈黄金战车〉的〈蹄铄王道〉!?她疯了吗──!这么做太乱来了!直接用肉身挡在以高速奔驰的骑兵面前,下场可想而知!不过──她现在后悔也来不及啦!!』
敌人主动收起武器。
约翰──应该说操纵他的〈傀儡王〉不会放过这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蹄铄王道〉!」
『〈黄金战车〉有如离弦之箭冲刺上前!直线冲向毫无防备的敌人!』
金色骑兵伸出骑兵枪,在空中笔直奔驰。
枪尖直指史黛菈的心脏。
而史黛菈却迟迟没有伸手拿剑。
她摆出架势,打算空手抓住迎面而来的枪尖。
──这决定实在是异想天开,鲁莽得出乎意料。
不会有步兵敢正面承受骑兵冲锋。
更别说约翰的能力是「道路」。
这股霸道之力能踏碎前方所有障碍,不断迈进。
其能力会以概念的形式扭转因果,甚至能将史黛菈的臂力化作虚无。
这才是天经地义。
然而──
(什么天经地义!跟我无关……!)
史黛菈开始回想。
她在爱德贝格对上的那名娇小〈魔人〉。
〈饕餮〉福小莉。
史黛菈自身武艺不凡,所以她能明白。
现在的自己和那名敌人对上──肯定每战必输。
自己和对方的实力差距就是这般天高地远。
史黛菈承认这个现实,毫无反驳的余地。
然而,即使自己比她弱小──自己还是赢得那场殊死战。
他们这些伐刀者会以自身意志改写命运。
强大的意志、强烈的自我有时甚至能颠覆这份命运。
换言之,伐刀者的战斗即是争夺命运的主导权。
既然如此──践踏、突破所有障碍的命运之力,怎么可能对她构成威胁?
自己必定挡得下。
她一定抵挡得了约翰的命运之力。
不、她理应做到。这点程度简直小菜一碟。
因为现在的约翰甚至不是约翰自己。
他受到邪恶意志操控,只是一具「木偶」。
他的一举一动不存在任何一丝意志、自我……!
「哼嗯────!!」
黄金战马全速撞上史黛菈,〈黄金战车〉的枪尖朝著她的心脏──
──碰不到。
伤不到她一分一毫。
史黛菈轻易地以双手接下骑兵枪,凭蛮力挡下对方的冲锋。
『什……!停、停下来啦啊啊啊啊──!〈红莲皇女〉,唬人的吧!?以〈黄金战车〉碾碎道上所有障碍的〈蹄砾王道〉!她竟然当真空手挡下这一招!她的力量实在非比寻常啊啊啊啊──!!』
史黛菈用力拉过骑兵枪,把约翰拖下黄金战马。
他眼看就要从空中坠落,史黛菈一把揪住他的衣领,拎起全身──
「约翰哥,露娜姊托我转告你。」
她大口深吸一口气──
「你这个大蠢蛋!!身为人民的典范,下一任王位继承人,怎么能搞成这副德行──!!给我咬紧牙根────!!」
昨晚在举行国葬时,姊姊交代自己的留言。史黛菈将留言与包含在内的情感吶喊出声──
──接著全力赏了约翰一巴掌。
◆◇◆◇◆
前所未有的打击袭上左脸。
约翰的身体如炮弹般弹飞,从路榭尔上空坠落郊外大地。
冲击力十足的景象让主播不禁惊呼出声。
就算是伐刀者,从数百公尺高的空中直接坠落地面,肯定会出事。
而且一定是惨剧一桩。
他恐怕必死无疑。
不过这是对一般伐刀者而言。
约翰从高空中坠地,余波甚至撞倒七栋房子,却仍然存活。
原因在于〈傀儡王〉从他身上强行逼出的魔力。
约翰释放超越极限的魔力,缓和坠落时的冲击力道。
他当然毫发无伤。
约翰被埋在瓦砾堆下,他扭动身躯,想立刻起身。
他若无其事推开瓦砾,准备站起身。
受人支配的身体是如此──内心却不同。
他的自我流乾了泪水,沉溺在绝望与无力的泥沼中。然而史黛菈的巴掌狠狠打醒了他。
(那、句话……)
他记得这句话。
当时的他就跟刚才一样,被人骂到臭头,又被人打了一巴掌。
他那时还在英国的大学留学。
加冕仪式日日逼近的压力,随之而来的重责大任,他有段时间一直在逃避这些重担。
既然他无法摆脱自己的命运,至少当下要活得自由自在。
他跟一些称不上品行良好的酒肉朋友混在一起,四处玩乐。
然而某一天晚上──
他正要前往某个派对途中,「她」忽然出现在自己面前。
──露娜艾丝•法米利昂。
她是自己的儿时玩伴。她和自己一样,为了在未来背负自己的国家,出国深造。
她大自己一岁,自己在她面前总是抬不起头。
两人面对面的一瞬间,约翰就知道她是来劝戒自己。
所以自己对她说:
时间一到他自然会好好振作,至少现在让自己尽情玩闹。
就在这一瞬间。
露娜艾丝就跟刚才的史黛菈说出一模一样的话,并且一巴掌狠狠甩在自己脸上──
『想活得自由自在?你以为你跟我有什么权力活得自由自在!你不想想自己是靠谁的钱养活自己?又是靠谁的钱受教育?你必须为奎多兰而生,更要为奎多兰而死!』
她说完这番话,强行把自己拖了回去。
……就在当天深夜。
听说那群朋友因为使用违法药品遭到逮捕。
幸好露娜艾丝打醒并拖走自己,否则就算他没有用药,光是在场都会引发大问题。
到时自己恐怕严重打击奎多兰的形象,让国民、父母伤心难过。这股恐惧令他联想到这一连串「if」,深深体会自己耽溺于学生身分的自由,究竟有多么轻率。
经过这件事,他不再拿学生身分当藉口贪图享乐,而是时时刻刻谨记「成王的自己」,表现出该有的行为举止。
为了让自己将来足以承担那份重责大任。
露娜艾丝•法米利昂自儿时就体悟成王的重任,无论何时都表现得威风凛凛……他要以她为榜样。
自己想变得像她一样。
然而……
(我根本做不到……)
父王、母后、好友──他亲手杀死了所有人。
贯穿肌肉的触感,生命尽头最后的颤抖、双眼中的惊愕与绝望。
这一切至今仍历历在目。
一幕幕惨剧不断在脑袋里重现。
他……做不到。
他没办法背起这些罪孽活下去。
更别说成为国王……
他不想再思考。
他不想继续苟延残喘。
(……就这样继续当那家伙的『人偶』,还比较轻松…………)
约翰正打算委身于从丝线流入体内的恶意,就在此时──
「不行,我不准。」
(──!?)
约翰任凭摆布,推开瓦砾站起身。
而「她」背对即将西沉的绯红夕阳,出现在约翰面前。
她就是法米利昂皇国第一皇女──露娜艾丝•法米利昂。
◆◇◆◇◆
(她为什么、会在这里……)
现在的路榭尔是「战场」。
战争期间明明禁止闲杂人等出入。
为什么她会在这里?
约翰困惑不已。
「约翰,小时候你曾经在自家城堡里的玫瑰园里对我说丧气话,说你当不了国王。而我当时答应你一件事,你还记得吗?」
露娜艾丝说著,缓缓靠近约翰。
她面对眼前的险境,仍然神色自若。
她仍旧是那样正气凛然,让约翰既景仰又爱慕。
「我还谨记那份约定,时时刻刻放在心里。而现在,我要来遵守自己的诺言。
你无法一个人承担那份重担,就让我帮助你撑起肩膀;
你无法独自忍耐那份剧痛,就让我和你一起分担。
你的身边还有我在。
所以──约翰,快回来!!」
「啊────」
约翰闻言,这才忆起往事。
曾几何时,露娜艾丝的确对自己许下承诺。
自己当不了国王。
自己年少时十分懊恼,露娜艾丝便订下这个约定,鼓励自己。
这不过是儿时随口说出的约定,连被鼓励的自己都早已拋诸脑后,她却──
(~~~~~~!)
这一瞬间──恐惧爬过约翰全身。
彷佛一股冷流灌进自己的血管。
他知道这是什么。
──住手。
这是恶意。
〈傀儡王〉欧尔•格尔的恶意渐渐流淌至体内。
恶意化作鲜血,渗入肌肉,支配五体。
他缓缓举起〈黄金战车(骑兵枪)〉,枪尖指向露娜艾丝──
──快住手……!
脑中重现自己杀掉路克等人时的触感。
那股令人目眩的绝望渐渐涌上心头。
这是绝对的支配。
无法阻止。
他拚了命抵抗、哭喊求饶,却──
那时候是。
那时候也是。
那时候也一样……!
但是──
「只有她、不准你对她出手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黄金骑枪的枪尖就在下一秒──深深贯穿露娜艾丝。
刺穿她纤细的躯体。
同一时间,大量鲜血洒落在瓦砾堆上。
然而──
「哈、啊……!呃、咳…………!!」
那不是露娜艾丝的鲜血。
所有鲜血都是从约翰全身喷洒而出。
露娜艾丝的躯体不流一滴血。
没错,约翰在千钧一发之际,竭尽全力摆脱〈傀儡王〉的控制。
欧尔•格尔的丝线紧紧束缚他的全身、他的灵魂。而他拚死扯断那些丝线。
并在〈黄金战车〉刺进露娜艾丝腹部的前一刻,切换为〈幻想型态〉,扼杀枪尖的杀气。
胡来的代价十分庞大。
约翰全身肌肉撕裂,大脑、内脏严重损伤,双耳、双眼溢出血水。
另一方面,露娜艾丝并非平安无事。
〈幻想型态〉不会伤及肉体,却会保留同等的痛觉。
粗大骑枪捅进腹部。
枪尖击碎背脊、刺穿背部。
这股剧痛足以使她当场昏迷。
然而──
「………………」
露娜艾丝额上渗出冷汗,却不露神色,一声不吭。
〈幻想型态〉造成的痛楚与损伤,不过是对灵魂施以强力催眠。
倘若一个人以强悍的意志、坚韧的决心面对战斗,这股催眠无法带走他的意识。
露娜艾丝正是怀著这股意念而来。
为了抢回她最重要……最心爱的儿时玩伴,为了让他不再丧失任何事物。
露娜艾丝──为此迈开步伐。
她不顾捅进腹部的骑枪,向前走去。
她其实可以先向后退,拔出骑枪。
但是她不愿离开约翰,那怕只是区区几步。
于是──
「约翰,欢迎你回来。」
露娜艾丝将遍体鳞伤的约翰拥入怀中。
「……我、我还是……保护、不了…………!什么都……一个人也……保护不了……!」
露娜艾丝怀中的约翰。
鲜血濡湿的躯体隐隐颤抖。
……他让约翰做出了那些举动。
那只恶魔亲口将实情告诉露娜艾丝。
也难怪,愧疚的念头、自责几乎要压垮约翰。
不过,露娜艾丝很清楚。
他──并非无能为力。他──确实保住了一个人。
因为──
「你胡说什么?你保护了我呀。」
自己活下来了。
「…………!」
「你放心,史黛菈他们一定会帮你夺回奎多兰。」
但是──
「你身为国王,有义务重振国家。别担心,你一定办得到。我之后会待在你身边,永远扶持著你。所以……让我们一起努力吧。」
「啊────」
永远扶持著他。
约翰听出这句话的言下之意,以及话中的情感。
但他只能发出不成声的疑问。
约翰的伤势过于严重,再加上……罪恶感与无力感连续数日苛责著他,他的身心早已濒临极限。灵装烟消云散。
紧绷的身体彷佛断了线似的,倚靠在露娜艾丝身上。
露娜艾丝紧抱住约翰,伫立在原地。
联盟率领的救护人员随即上前。
直到他们前来为止。
她始终支撑著约翰,不曾松手。
◆◇◆◇◆
直到约翰倒下为止的这一连串状况。
播报员全都看在眼里,脸上满满的困惑。
『这、这是在搞哪桩?现在到底是什么状况!?史黛菈猛烈的巴掌打飞〈新王〉约翰。而他摔下地面后,法米利昂第一皇女,露娜艾丝•法米利昂忽然冒出来,约翰又捅了她一枪……!不过她没流血,应该是改成幻想型态……?然后约翰突然喷得满身血……?喂喂喂,我根本看不懂啊?怎样?史黛菈的巴掌难不成是传说中的北斗神拳吗!?』
布马彻底慌了手脚,但也难怪他会有这种反应。
约翰受〈傀儡王〉操纵一事还未公诸于世,大众仍然以为他是政变主谋。
只有少数有关人士知道内情。
一旦完整公开代表战开战的前因后果,大众得知主办方屈服于恐怖分子,必定会引发舆论挞伐。
届时联盟、法米利昂都无法开脱。
所以他们隐瞒了这个消息。
布马只是一介播报员,不可能得知事情内幕。
不过布马好歹是专业的比赛主播。
『先不管实际上发生什么事,光从摄影机画面看来露娜艾丝没有做什么手脚,还被捅了肚子,不算法米利昂犯规。只是露娜艾丝,「战争中」的区域严禁无关人员出入啊!参赛选手以外的闲杂人等全都等同路旁的石子!被干掉也是活该耶!各位工作人员快快快!快点把他们带走!太危险啦!』
他不勉强追究自己弄不懂的状况,临机应变,公正地确认露娜艾丝介入是否违反规则。确认完毕后,随即向工作人员下达应有的指令。
露娜艾丝与昏倒的约翰在救护人员的协助下,离开路榭尔。
阿斯特蕾亚望著两人……默默地回想。
昨晚,露娜艾丝突然将她请了过去。
『露娜,你说想谈重要的事,是什么事呀~?』
『居然连孤都叫来了,真难得。怎么回事?』
现在是深夜,宴会渐息之时。
阿斯特蕾亚与席琉斯忽然接到露娜艾丝的电话,便来到她指定的地点──中央公园出口。
国民都聚集在公园内参加国葬,公园出口只有他们两人以及露娜艾丝。
露娜艾丝将两人叫到安静的地方后──
『……父王、母后。』
忽然朝两人深深垂下头。
接著──
『衷心感谢两位长年来的养育之恩,我──露娜艾丝•法米利昂宣布放弃法米利昂王位继承权。』
她的语气比平时更加恭敬、严谨,说出的话却十分惊人。
『『什……!?』』
阿斯特蕾亚与席琉斯听见露娜艾丝突如其来的宣言,自然是大吃一惊。
『露、露娜,这是怎么回事!?怎么突然说要放弃继承权……!』
露娜艾丝抬起头,回答阿斯特蕾亚:
『父王应该也看见那一幕了。人民期待的王、真正适合登上王位的人是谁?我方才与史黛莅交谈之后,终于发现答案了。』
她口中与史黛菈的那场对话。
正是国民搭建国葬篝火用木架时发生的小骚动。
露娜艾丝要求史黛菈劝说国民撤离,史黛菈不从,反而站在国民这一边,支持他f留在国内。众国民见状更是欣喜,欢声雷动。
阿斯特蕾亚也听席琉斯转述当时的状况。
……露娜艾丝是不是介意国民对于自己的支持度不如史黛菈?
阿斯特蕾亚心想,于是──
『……露娜,史黛菈的确很受民众喜爱,但妈妈不认为露娜比不上史黛菈,你还是有成王的资质喔~而且国王可不能只讨民众喜爱呀~』
她试著安抚,希望露娜艾丝能回心转意。不过──
『日本有句俗语:「越笨的小孩越惹人疼」,我当然清楚这一点。』
『这、这句话还真毒呢~……』
『我只是在描述事实。我并不在意自己比较不受国民爱戴,只不过……』
『只不过……?』
『现在整个法米利昂上下一心,一起面对这场事关国家存亡的重大战役。当我见到这样的法米利昂,我才发现……孕育我的国家就是如此强韧的国度……我也非常喜欢这个国家。』
『露娜……』
阿斯特蕾亚听著露娜艾丝的想法,顿时语塞。
露娜艾丝不会因为一时激动或迷惘,随便做出这么重大的决定。
露娜艾丝是真心想放弃王位。
……然而,阿斯特蕾亚不赞同露娜艾丝放弃王位继承权。
从她的角度来看,不会有人比露娜艾丝更适合登上法米利昂王位。
这个国家的国民不知是受到社会风气,还是现任国王席琉斯的影响,处事总是有些莽撞。
现在就是最好的例子。国家陷入危机,国民却坚持不去避难。
露娜艾丝的沉稳、理性弥补了法米利昂的不足,法米利昂需要她。
阿斯特蕾亚十分烦恼,不知该怎么让露娜艾丝回头。
此时,阿斯特蕾亚身边传来问句:
『原因不只这些吧?』
『!』
席琉斯刚才默默聆听露娜艾丝的想法,这时才开口问道。
『……孤刚才也在场,当然也听见你们的对话──是因为约翰吗?』
露娜艾丝下意识想开口。
她却说不出半句话。
她可能是想找些正当的理由。
口中的掩饰却不成声──沸腾的情感逼迫著她,真心话脱口而出。
『我想、待在约翰身边……』
『露娜……』
『现在是他最痛苦的时候,我想陪著他……!我现在就想赶到他身边,成为他的支柱!我身为法米利昂第一皇女,本来应该为国家而活,为国家而死,根本不应该说这种任性话……!我当然明白,但是话一出口,我就压抑不住这个想法……』
『去吧。』
『咦……』
『爸爸?』
露娜艾丝与阿斯特蕾亚不禁看向席琉斯。她们没料到他会这么说。
他应该明白,露娜艾丝刚才那番话代表什么意思。
席琉斯明明那么反对史黛菈的婚约。
席琉斯大叹一口气,说道:
『露娜,你从以前就习惯把每件事想得很复杂。
为这个国家而活,为这个国家而死?这就是皇室成员的义务?
蠢蛋,那些家伙怎么可能希望你这么做。
他们只希望你和史黛菈能常保笑容,除此之外别无所求。
他们一个个都是宠小孩宠上天的笨蛋家长……孤也一样。』
露娜艾丝仍然一脸呆愣,席琉斯伸手摸了摸露娜艾丝的头。
他十分粗鲁,用力搓乱她的发丝。
『露娜,你就去吧。去做你想做的、只有你办得到的那些事。』
『唔、父王!』
下一秒,露娜艾丝扑进席琉斯怀中。
『父王……我爱你……谢谢你至今的照顾……!』
于是,露娜艾丝与史黛莅一行人一起离开法米利昂。
为了亲手救出约翰。
她没有能力战斗,只凭著一股冲动跟了上去。
她的举动只能用鲁莽来形容,但是露娜艾丝仍然选择这么做。
(……露娜果然是法米利昂的女人呢。)
阿斯特蕾亚心想。
她一直以为露娜艾丝比较像自己,但她似乎误会了。
露娜艾丝的体内流有相同的血液。
和席琉斯、史黛菈一样,炙热如火的热血。
「……真是太好了呢,爸爸。」
露娜艾丝以那身血脉的火热,成功夺回了约翰。
她的鲁莽得到了好结果。阿斯特蕾亚望向身边的席琉斯,想与他分享心中的喜悦。
席琉斯闻言,回答她:
「好个头,孤寂寞得要哭出来了。」
他的脸皱成一团。
「……那你一开始就别答应让她去呀。我可是很反对让露娜放弃王位继承权呢。还不是爸爸先允许露娜离开……我只能顺著气氛勉强答应了呀。」
「唔、可、可是没办法啊。孤知道露娜从小一直为了登基的那一天努力,现在她却主动说要放弃王位,一定是下了非常大的决心。孤怎么能反对?」
席琉斯答完,大口大口地叹气。
接著他一脸别扭地抱怨:「真的这么爱孤,别离开法米利昂不就好了?」
阿斯特蕾亚觉得席琉斯这副没用的模样可爱极了。她靠著席琉斯的手臂,对他说:
「爸爸,女儿口中的『我爱你』,有七成是为了图方便呢。」
「欸?」
◆◇◆◇◆
「太好了……」
史黛菈从路榭尔的上空守候著露娜艾丝与约翰,此时才松了口气。
当时露娜艾丝表示要亲自阻止约翰,史黛菈还非常反对,觉得她在无理取闹。
但是露娜艾丝不肯让步。
『不过是让你稍微瞧见我丢脸的模样,你可别太小看我。要我痴痴等著别人来拯救心爱男人?我才没那么懦弱,我──可是你的姊姊啊!』
然后,她也顺利夺回了约翰。
完全没仰赖任何能力。
(露娜姊果然很厉害呢……)
她总是这么心想:自己大概永远赢不过这位强悍的大姊。
救护人员将露娜艾丝与约翰带离现场,史黛菈满怀景仰目送姊姊离去。
紧接著──
『……好了,好戏才正要上场呢。』
她收敛神情,加强〈妃龙翅翼〉的力量。
火焰喷发,磷光散落路榭尔的街道。
这些磷光出自史黛菈的魔力,更是她身体的一部分。
史黛菈透过魔力俯瞰整座路榭尔──
(找到了。)
比蜘蛛丝还细微的魔力丝线,从路榭尔延伸至奎多兰全国。
整个奎多兰彷佛化作蜘蛛巢穴。
而那家伙──肯定就在这座巢穴的中央。
「约翰哥的痛苦、还有送了命的大家。我绝对不会原谅你!」
史黛菈再次显现灵装──〈妃龙罪剑〉,振翅飞翔。
她以法米利昂之剑的身分,飞向自己必须迎战的仇敌。
摄影机仍然紧追著史黛菈的背影──
『史黛菈以绝对力量击溃奎多兰队的主将──〈新王〉约翰!
她立刻前去支援同伴!方才的战斗似乎没耗她多少力气!
开战不到十分钟,法米利昂队已经迅速击败两名敌人!
而且双方都是刚成年的新战力,新生代还真是可靠到翻掉啊!
现在战况为五比三!法米利昂队会不会就这样一口气定胜负!?别的战场状况如何咧!?首先我们来看看王城玫瑰园的画面──欸、这、这怎么……!』
转播直升机透过无人机搜集到无数画面。
其中一个镜头的景象让主播哑口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