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天 对每个人而言都很漫长的一天(1 / 2)
能够及时传达告别的话语,仅仅如此,就已经非常幸福了。
(1)
这是五年前,那场火灾之后的事。
江间宗史决定从失去家人的悲痛中走出来。
因此,他受到了很多无关者的责备。
而这些声音扩散出去,又引起了更无关人群的沸腾。谴责恶行不需要理性,不用深思也不必犹豫,辱骂随着石块倾泻而来。
那段日子实在是,一言难尽。
但是宗史忍了下来。
身边亲近的人都试图帮助他,恋人和朋友们陪伴身边,给予他保护。他们一起淹没在漫天的批评与责难中,共同承受无止无休的攻击。直到——
……对了。这里,他又犯了一个错误。
宗史的确忍了下来。但这并不意味着所有人都能像他那样。
在日复一日的谩骂和攻击中,同伴们的精神不断被消耗。尤其是他的恋人,更是在肉眼可见地衰颓、消瘦,几乎到了极限。甚至在宗史眼中,她已然面临着死亡的威胁。
看不下去的宗史提出了分手。
「我呢,虽然不像宗前辈那样,希望成为正义的伙伴。」
但是恋人并没有答应。
「只要宗前辈还在坚持,我就绝不会放弃。」
她的语气格外坚定,毫不妥协。
明明放弃就好了。
哪怕是选择背叛,也无可厚非。
爱与信赖将宗史与这个女孩紧紧连结在一起,轻易不能断开。
因此,宗史做出了决定。
既然他们不肯放手,那就由自己主动切断这根线。
绝境,就让我一个人去面对吧。
宗史并不想将责任推给他人。
一切失败的过错都在自己。
有鉴于此,当时的宗史强烈地愿望着,决不能让这样的记忆再度重演。因此,他选择了放弃一切。向作为江间宗史生存过的二十一年作彻底的决裂,以后的人生,他将独自走下去。
被什么人关爱,亦或是关爱什么人,统统不需要。近似诅咒的决意,深深地刻进宗史的身心。他决定就这样活下去。
这就是五年前,那场火灾之后,所发生的全部。
◇
芳贺峰市的海岸线上,排布着各式各样的观光点。
根据游览指南,这些都属于面向年轻人的固定的约会路线。沿着纯白炫目的步道,穿过海风飘香的小吃街,还有一座位于海角,令人心平气静的喷水公园。
但残酷的现实是,这里的约会路线,并没有受到多少来自外地游客的欢迎。硬要说的话,还是过于普通了。这倒也是,人们若是有特地跑来芳贺峰观光的时间与金钱,还不如去其他地方。
而另一个让人哭笑不得的现实是,这一带对于当地的年轻人来说却是格外方便。环境宜人,气氛还算不错,而且较之远行能省下不少钱,相当划算。
所以,五年前,他们经常来这里。
也因此,这五年,自己一次也没有来过。
江间宗史顺着刚刚披上晨曦的沿海步道,独自前进着。
蝉声躁动。
芳贺峰市是沿海城市。背靠着绵延起伏的丘陵,市内的大多地方,都可以俯瞰到碧蓝的大海。但哪怕置身于这座能看见海的城市,也仍然与它间隔着不可逾越的障壁。
在这里,总会勾出山一样多的思绪。
那是关于曾经那段闪闪发光,但已然逝去的日子的回忆。
覆水难收。当务之急是忘掉它们,即使做不到,也至少应该保持距离。因为明白这一点,所以有意不去接近。
实际伫立于此,越觉得判断无误。熙熙攘攘的浪涛声中还带着些许海潮的气息,粼粼波光的海面上,不知名的鸟群飞向远方。环顾四周,眼前是铺满白色石板的步道,金属栅栏上悬挂着禁止游泳的破旧标识,再往前是一家餐厅的招牌,上面贴着快餐店的宣传单。再往远处,有一座搭建在步道出口的拱门,上面张贴着「打造闪耀街道」的宣传口号。
时候尚早,出来活动的人寥寥无几,只有一些坚持运动的跑者和附近遛狗的居民。
待在这里,很痛苦。
一切都和原来太过一样了,一样到自己的变化是如此地突出。丧失的事实再一次被摆到面前,心里总觉得很沉重。
「……」
但也值得感激。
宗史来这里的理由,主要有两个。
其中之一就是,想要那种所谓的,回忆痛苦的感觉。
昨夜自己拒绝了阿尔吉侬。那家伙憧憬着人所谓之的「爱」,试图触碰并且得到它,却被自己从正面否定,而且以一种强硬到近乎粗暴的方式。
当然,肯定有其他办法。冷静地否定一时冲动的情绪,再用言语劝导也是可行的。而且按理说,这样做才是对的。
但同时,这种想法也不现实。
那个时候,自己已经在一半程度上接受了阿尔吉侬。
本来就不是人类,那副身体也另有所属。因为这些想法,自己对阿尔吉侬这个个体,还是有些好感的。
为了模仿人类而生,憧憬人类,学习人类,最后……希望成为人类。这样坚强的信念,难道不应该得到回报吗。
我应该为这家伙做点什么。
「……可恶。」
不要幻想,他命令自己。
不要有任何期望,他抑制自己。
待在这里,被回忆折磨的痛苦有助于这份克制。
帮助什么人,支撑什么人,这种想法对于自己来说是不应该的。因为这样做的结果,只会平添痛苦。只要自己是一个人,就总能挺过去。但是,将相同的感触强加给一般人,这绝对是错的。
为了如此告诫自己,宗史只能在这个充满了刺骨回忆的地方,沉浸地更深。走在令人怀念的步道上,停在令人怀念的自动贩卖机旁,买下一罐咖啡坐在令人怀念的长椅上。正当他拉开拉环准备一口气灌下去的时候,
「请问?」
身后。
传来一段像是发现什么奇怪东西的,女性的声音。
——不会吧,
他嘴唇紧闭,缓慢地转过头。
不远处,一位牵着黑色中型犬的女性呆呆地站在那里。
「……宗…前辈?」
女性睁大了眼睛,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
令人怀念的声音,令人怀念的面容。自那之后已经过了五年,尽管给人的印象多少有些改变,但这声音和面容他绝不会弄错。
五年前那场事件发生之前,江间宗史只是一个普通大学生。除了父母、哥哥和朋友,还有一位比他小的恋人。如今那段时光已然逝去,但即使如此,这些人也切实地存在过。
「高阶?」
叫出了留存于记忆中,高阶泉子这个名字。
「果然,是宗前辈…啊。」
她带着一副半哭半笑的复杂表情说着。
手上握着的绳子,也松了一些。
「好久不见——」
重逢的问候尚未脱出口,宗史先摔了个跟头。
身为高阶家一员的拜尔莱茵,是条好奇心强且精力旺盛的中型犬。这种德国平犬喜好肉干和每天早上的散步。而兴趣是,对初次见面的人类全力以赴。
汪汪汪汪汪汪。
就像要把在场的感伤氛围全部吹散,拜尔莱茵一跃而起,将面前的宗史扑倒,紧接着用力舔起了他的脸。
喝了一半的罐装咖啡丢落到石板路上,原本微苦的咖啡也洒了一地。
几分钟后,这条狗才平静下来。
宗史回到长椅上重新坐好,高阶泉子也坐到一旁。
「………………」
尴尬。
五年前的恋人。
也是五年前,一起在这条约会路线上度过时光的人。
突如其来的重逢,已经足够糟糕了。该说些什么,该摆出什么表情,都毫无头绪。再加上这位拜尔莱茵制造的混乱,大脑彻底一片空白。
而当事狗拜尔莱茵,却一脸「我真棒」的满足样子,坐到了二人的脚边。
「呃,那个。」
泉子先开了口。
「好久不见。精神……好像不足,不过还活着真是太好了。」
啊,原来如此。
没想到她担心的是这点。
不过也是。五年前的事件之后,江间宗史瞒着所有人偷偷搬了家,在过去生活过的社会里消失了。就算被怀疑死亡,也没什么奇怪的。
「好久不见。……呃。」
宗史一时语塞。
事实上,对于那之后泉子的状况,宗史并非一无所知。恢复并重新振作,回归日常生活等程度的消息,还是有所了解的。但反过来说,也仅仅如此了。
因此,能像现在这样亲眼确认,宗史也就放心了。
她的气色不错,看起来也很快乐。
光是这一点,就足够令自己欣慰了。
宗史拼命地思考,试图用语言把这份心情传递出去。
「——好像胖了点?」
重大失败。
「你说什么?」
生气了,真的。
啊呜。脚边的拜尔莱茵低声咕哝了一句。
(2)
筱木孝太郎是某位政治家的三儿子。
他的头脑还算可以,所以大部分事情都能轻松搞定。钱要多少有多少,出了问题报父母名号大都可以摆平。只要随心所欲地找些乐子,也不会缺朋友。
人如果一直这样活着,当然容易堕落。高中刚毕业,他就已经彻底一副「唯我独尊」的臭小鬼模样了。
但这个世界的安排意外不错,让臭小鬼也能得到他应有的报应。一直以来理所当然地陷害别人的他,也理所当然地被别人陷害,失去了很多东西。他被赶出家门,所谓的朋友也都树倒猢狲散,如今又被敌人追赶报复,只能像条野狗一样在大街上游荡。
啊啊,这下完蛋了。他躲在夜晚的小巷里,甚至动起了自杀的念头。心理崩溃的那一瞬间,本想大哭的他反而先大笑了起来。他的脸上又浮现出过去的神色,放声笑得停不下来。
这个时候,一个男人出现在他面前。
孝太郎认识这个男人。他是自己曾经半开玩笑毁掉的对象之一。所以,这个男人也应该认识孝太郎。
孝太郎知道,出于憎恨,这个男人会做什么都不奇怪。可是,
「请救救我。」
他向面前的男人发出了恳求。
孝太郎知道自己没有那个资格,对方也没有帮助自己的理由。他明白,这样的要求既自私又丑陋,但他不得不这样做。
男人面无表情地盯了孝太郎一会。不过
「走这边。」
男人低声说,随后转过了身。
「以防万一,最好留几个随时可用的避难所。我也是最近才明白,有些事情,一定要提前准备。」
意料之外的展开。孝太郎呆望着男人的背影,愣了几秒。
「不走么?」
他这才惊醒,慌慌张张地跟上男人。
那之后过了大约五年——孝太郎觉得自己一直在追赶着那个背影。
◇
有些事情的发生纯属偶然。
筱木孝太郎为了看看两人的生活状况,来到了常用的避难所。他站在公寓门口,不经意间抬起了头。
屋顶映入眼帘。
然后,他看到了不该出现的东西。
「……不是吧不是吧?」
他感到惊讶,甚至怀疑自己看错了。他用力揉了揉眼睛,反复地进行确认,但一切都是徒劳。
「到底怎么回事啊,江间先生!?」
向不在场的男人发出疑问,孝太郎跑了起来。如今这个时代,大多数公寓的屋顶都是禁止出入的,这里也不例外。不过禁止归禁止,真要进也不是没有办法。紧急通道一直连接到屋顶,而本该紧闭的铁门不知为何没有上锁。随后、
呜哇。
推开门的一瞬间,从正面吹来的一阵风,毫不留情地挑起了孝太郎的头发。大量的空气扑面而来,反倒让他难以呼吸。
孝太郎反射性地闭上眼,然后慢慢睁开。
随即,看到了那副光景。
微风吹拂。
纯白的日光下,亚麻色的头发缓缓地舒展。
孝太郎觉得像在电影里。
因为眼前这个场景过于不真实。
就像是沐浴在夏日的阳光下,精雕细琢的冰工艺品。仿佛一移开视线就会融化消散,更不用说去触碰——连这样的妄想也自然而然地浮现出来。
「……我当是谁呢,原来是孝太郎啊。」
女性发现了自己。
她围绕在风中,弥漫着幻想的气息,轻声地朝这边发话。
「怎么了,这么着急。」
当然会着急了。孝太郎差点抗议出声。
「这里可是禁止出入的。」
取代抗议的是常识性的指责。
「是吗?」
「当然了。看吧,掉下去可不得了。」
阿尔吉侬重新环顾四周。这里的面积和公寓差不多,相当地煞风景。大概是因为基本无人打扫,不仅堆积了一层薄薄的灰尘,还散落着一些莫名其妙的垃圾。防护铁网的高度大约只到她的腰部,虽然很旧,但看上去挺坚固。
「看样子是有预防措施的。」
话虽这么说。
「……也就是说,越害怕,越容易掉下去吧。」
阿尔吉侬像是在思考些什么,接着「啊」地一声又像是明白了什么。她的表情有些阴沉,然后离铁网远了一点。
好厉害啊,孝太郎想。
人的死亡,不仅仅局限于意外事故。更有甚者,还会被触手可及的死亡深深地吸引过去。其中原由,很难用语言说明。然而,她好像还没听我解释,就已经把握了对话的关键信息。
几天前,第一次见到这个「生物」的时候,印象上还只是个懵懂的小动物。
而之后,她的成长速度快得惊人。一夜之间就从小动物成长到孩童,再从孩童一夜蜕变为少女,而如今虽然还像个少女
……现在我面前的这个,到底是什么啊。
「之前,宗史命令我不准离开这栋建筑。我也尽力不去违抗这个命令。」
她似乎有些不满,那副样子和几天前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同。
「那为什么又到这里来了啊。」
孝太郎问道。
「……如你所见,在看人。」
「从这里?」
「这里,看得很清楚。」
阿尔吉侬微微地闭上眼睛说着。
「这样看来——人类还真是坚强的生物啊。」
这句话若非出自她口,任谁都会一笑了之吧。一般人这么说,很快就会发现自己也是人类中的一员。而阿尔吉侬,据孝太郎所知,是目前世界上唯一的,可以站在人类立场之外评价的存在。
「大脑,还有情感,这样的东西简直是作弊。保持着独特的个体,却又形成如此庞大的集群,能够掀起匹敌一切的巨浪。」
阿尔吉侬张开手掌,伸向街道。
接着,握紧。
看上去想要抓住什么。可实际上,她的手里空无一物。
「而这份坚强,也带给了他们痛苦。那种痛苦,即使隔着层层玻璃,也相当刺眼。」
她的语气带着些许寂寞,随后松开了手。
「……虽然我不太明白。也就是说,你有烦恼?」
「烦恼……吗……」
她闭上眼想了一会,又再度睁开、
「是啊,说不定,就是这样」
「想谈谈的话,我愿意奉陪哦。没关系,别看我这样,其实嘴严得很呢。不能对江间先生说的,我绝对会烂在肚子里……」
说到这里,孝太郎才意识到。
自己光顾着疑惑阿尔吉侬会待在这种地方,而忘了另一件事。这孩子的监护人,江间宗史,去哪了呢。
「是烦恼呢,还是说找不到达成目的的方法呢,又或者是不知怎么应对已经失败的事实呢」
「听上去挺复杂的?」
「复杂,也许吧。」
「那先回去再说吧。这里的视野太开阔,被敌人发现的话就完了」
孝太郎转过身,正准备下楼梯、
「我诱惑了宗史。」
双腿突然失力。
结果自然是重重地摔倒在地。
孝太郎用力将膝盖和手臂撑在有些脏的地板上。
「………………………………诶?」
孝太郎感觉自己的嘴唇在抽动,僵硬地转过头。
「你…说什么?」
◇
谈话结束。
昨夜,宗史拒绝了阿尔吉侬的进攻,并且激动地离开了房间。
唉唉唉唉唉唉。不是吧,真的假的。
「真的哦。」
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
从旁观者的角度来看,好像并不值得大惊小怪的。只要有些常识阅历的都知道,年轻男女成天住在同一屋檐下,会发生这种事也不奇怪。
但是、
「那个,小侬你,也有这种欲望或本能吗?」
「关于性欲的知识当然是有的。」
「不,不是这个意思。」
「沙希未的身体所具有的人类特征,比如食欲或犯困,我都能感受到。」
「啊,说起来,确实是这样……」
508号室,无主的房间里,两人正在隔着桌子对话。
「也就是说……日夜生活在一起,逐渐无法抵抗江间先生身体的魅力?」
「什么意思?」
纯度百分百,毫不做作的,疑惑的表情。
「你难道不是,为了做那种事才去诱惑他的吗?」
「我想要的,是爱」
「嗯?」
话题逐渐复杂起来。
「我看了很多电影和电视剧。里面的男女,即使出于爱情以外的原因开始同居,发展到最后,也都是以建立与爱情差不多的关系收尾的。这样安排更容易人观众理解,也能明确彼此珍惜的理由。人为了他人而行动,以爱作为理由是很自然的吧?」
「啊……原来,爱是……这个意思……」
好像懂了,又好像没懂。
「也可以这样简单理解,那些都是编造的故事,与现实不一样。但在沙希未的认知里,人们谈及一个人行动的动力时,最常见的出发点实际上都是爱憎。所以我,想要追求它。」
这孩子。
这位像小动物,像孩童,像少女,又似乎与所有这些都无关的阿尔吉侬,实际想的是
「我想关爱宗史,也想被宗史关爱。」
顺序全乱了。
真就是纯粹地,真正地,喜欢着那个男人。
「这具身体是沙希未的。就算不说,宗史也很看重这具身体。但也仅此而已了。当一切结束的时候,他一定会默默离开,再也不接近沙希未了吧。」
「说得是啊——」
孝太郎觉得这样理解也没错。
江间宗史的确是这种人。
「我讨厌那样。所以我想,只要能建立爱,就一定能避免未来出现这种情况。」
「这样啊——」
这孩子的确不是人类。因此,越是拼命构建逻辑,说话方式就越不像人类。
但反过来看,也说明这孩子,真的很努力。
拼命地,喜欢那个男人。而结局,就是现在这样。
「抱歉,还是说不清楚。」
「不,那个,我大概明白了,呃,大概。」
「这样啊,那就好——」
毫无征兆。
刚才还在正常对话的阿尔吉侬,突然全身乏力,连椅子都无法坐稳,倒在了地板上。
「喂,怎么了!?」
孝太郎撞开椅子站起来。
绕过桌子,看脸色,量体温,测脉搏。
「……不会吧,这是」
听说四天前,这孩子刚搬进这间屋子的时候,也出现了发热症状。孝太郎虽然没有亲眼看到那时的情况,但他首先怀疑,是不是同样的事情又再次发生了。
但事实并非如此。
即使外行也能一眼看出,她的体温过低,脉搏也很弱。另外——通过化妆掩盖的问题也暴露出来——脸色极差。
「到底怎么回事。」
「不用…担心,沙希未…没事的。」
「可是,那个沙希未的身体,现在却这么……」
话音刚落,孝太郎才发现。
阿尔吉侬明显很虚弱,但却说这具身体原本的主人真仓沙希未没事。这看上去矛盾,实则不然。
「时间,快要到了。」
合二为一的两者,若是再度一分为二的话,共生的状态一旦走向终点,两者的命运,也将回到各自的轨道。
「为什么,为什么这么快。」
面对抱怨的孝太郎,阿尔吉侬回应了一个暧昧的微笑。
「拜托了,这件事,请不要告诉宗史。」
「……这对你来说,真的好吗。」
「当然了。」
望着这样透彻的表情,孝太郎什么也说不出来。
不。
「我觉得——你不用那么着急。」
不久前,孝太郎才拍着胸脯表示愿意倾听她的烦恼。
当时的他什么也没想,只是习惯性地把那些话挂在嘴边。但是,既然有这样大的「烦恼」摆在自己面前,他也不能装作没看见。
「爱也好羁绊也罢,也许本就需要时间来栽培的。单方面追求是这样,双向奔赴更是这样。虽然世界上确实有那种一拍而合的,但可惜,你和江间先生都不是那种类型。」
孝太郎也发觉到这样说有些过分。
但总比逃避责任好吧,他这样安慰自己。
「珍惜缓慢积累的时间,认真对待时间本身就好。哪怕最终没有出现自己期望的那种形式的爱情,也要向着那里,每一分每一秒……你明白吗。」
「这样啊。」
阿尔吉侬点了点头。
「如果还有机会,我一定会试试的。谢谢你的建议。」
无比坦诚地接受了。
啊——这样下去可不行。
孝太郎有些厌烦地望着屋顶。
这两人,没救了。
已经走到自救无门的死路了。
◇
「……」
离开避难所。
走出公寓。
「可以的话,还是不想用这招啊。」
他拿出手机,从通讯录里拨出一个号码。
六声铃响,电话接通了。
「喂—……中田吗?是我啊。诈骗?怎么可能啊。真的是我。」
他一边迈开脚步,一边与对方通话。
用一种明快又轻浮的语气。
以及,与之完全不匹配的,认真的表情。
「嗯,对的。前天说的那档子事儿,还是去干吧。对对,就是那样。说什么呢陷害你对我有什么好处啊。没关系没关系,就像坐泰坦尼克号那样——」
(3)
经过了一段和早上散步比要长一些的时间。
我们继续着漫无目的地闲聊。
主要聊的是我们共同的朋友在那之后怎么样了。有几个人因为宗史小时了感到有些消沉,也和泉子没了来往。但是还有别的几个人觉得「不能重复这样的事情」,转行去了司法和IT领域。
「……这样啊。」
我还是按老规矩,查到了他们还活着的消息。但是他们之后怎么样,我没有过分在意。所以这些事情我还是第一次听到。
「还有一点需要报告的事情。」
泉子微微一笑,接着说道。
「小宗前辈不认识的后辈,前些天被求婚了。」
她稍微摆出V字的手势。
「诶?接受了吗?」
「嗯,现在还在考虑,不过觉得还可以。」
宗史内心的古井不波让自己都有点惊讶。甚至心中涌现出听到值得高兴的消息的时候的纯粹的祝福的心情。
「这样的,他是个挺脆弱的人,没有我保护他可能会坏掉呢。」
「什么嘛,原来你喜欢这样的男生啊。」
「没没,不是这样的。但是我大概,觉得这样的男生更好吧。」
她轻描淡写一般说出了如此沉重的话语。
「我啊,每天早上都在这里散步,和拜尔莱茵一起。虽然会回忆起各种各样的事情,但这里对我而言也是个拥有重要的回忆的地方。而且我还在想有没有那种可能。」
那种可能,是说什么。
就算不说我也懂。有可能,和某个拥有同样回忆的人,碰巧在这里遇到。
对宗史而言,这次再会实在是奇迹般的偶然。本来是为了自罚偶然来到这里,偶然遇到了认识的人,仅此而已。但是不知为何对她而言似乎不是这样。就像是重复试验自己的期待的时候,终于在今天,成功中了大奖一样。
——我确认,她是个强大的女人。
因为强大,所以脆弱。
「小宗前辈你啊——」
然后她咳了一下。
「江间前辈你啊,需要谁吗?」
我无法问出你突然说些什么,因为我实在是太明白了。
而且与其说是我太明白了,不如说是她说得太明确了。经过了这五年,大家各自的人生都发生了巨大变化,但是,这点事情还是可以互相理解的。
「我觉得前辈你啊,很适合很麻烦的人呢。」
泉子如此说道,她的话语中带着喜悦,带着开心,同时带着一点寂寞。
「前辈,你自己的事情不管怎么样都可以承受,反而有个危险的人在你身边会比较安定呢。会经常来拜托你,喜欢撒娇的人感觉和你比较合得来。有经验的人都这么说,你觉得呢?」
完全没想法。
「我没什么想法。」
「这样吗?」
泉子似乎觉得很没意思,嘟起了嘴。
「那么,要是被谁发现了就好了。那个时候,你要珍惜那个人哦。」
在她身边,拜尔莱茵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然后做出「该散步了」的姿势站起来,抖了抖身体。
◇
要珍惜那个人,吗。
实际上被她说了这番话我也感到很麻烦啊。
我是想抛弃阿尔吉侬的。
沿着海岸线前行我已经完成了这目标的一半了。
这不是为了让我已经乱了的心平静下来。而是让我的心彻底乱作一团,让我不想要再考虑任何其他事情了。而这个目的,已经用我未曾预料的方式完成了。在现在,江间宗史的心中已经毫无疑问乱作一团了。
已经完全不想认真思考任何事情。
稍微走走吧。
有光的地方就有影子,虽然并非如此,但我稍微离开阳光耀眼的海岸一点,就能看到遍布深色影子的街道。具体地说,离开人群聚集的主干道几米,就是几乎没有人烟的暗巷。
我发现一个没有人的吸烟区,走到了那里。
虽说如此,但我不是去抽烟的。我只是在找一个没那么不自然的驻足的地方,而第一时间映入我眼帘的就是这里而已。所以我在哪里驻足的十几秒之内,也没什么能做的事情。我拿出手机,看着不知怎么弹出的网络新闻。
有嘈杂的脚步声接近。
宗史抬起头。看到了看起来就不太好惹的三个年轻人站在离这里几步的地方,他们正看着这边。里面有一个人把手机贴在耳朵上在和谁打电话。
「怎么了?」
宗史上前搭话。
「啊,那里是吸烟区之外了,要抽烟的话再来这边一点比较好。」
宗史随便说了句话,但是却没有回应。三个人的眼睛就像是要恐吓他一般看向这里。
「诶……不是吧」
打电话的男人发出了惊讶的声音。
「是……我,我明白了,那是当然……」
他就像害怕一样对电话另一边的人低下头,又重新面向宗史,走过来。宗史心想不妙。
「给你接」
那个男人把手机递给宗史。
宗史只能耸耸肩,把手机接过来。
『哈喽啊帅哥。虽然我们是初次通话,但还用做自我介绍吗?』
电话里传出欢快的中年男声。
「我不讨厌扯淡,但我也不喜欢浪费时间。我可没想过能有机会直接和本人对话啊,梧桐。」
『不错不错,这回答还真像个聪明人。』
传来了满意的声音。
『我身边可没有能这样和我开心交谈的人。我是真的挺高兴的,要不我们去喝一杯?』
「这邀请可真诱人,但是我已经说过了,我不喜欢浪费时间,赶紧说正事吧。」
『你真无聊啊。』
梧桐用鼻子哼了一声。
『你那边没什么事情吗?早上就特意和我们的年轻人“约”了,你有话要说吧。』
「情况变得比我想象中更麻烦了,所以我只是想和你直接对话一次。只要知道你的目的,就很好了。」
我直接说出口了。
电话对面传来一声冷淡的轻哼。
『那么,我就说我的正事了。把“老鼠”交出来。』
「嗯?」
宗史挑了挑眉毛。
他的要求和宗史想象中的不太一样。
「你说的“老鼠”,是指“科尔·瓦达埃”细胞吗?」
『啊,是这东西,叫科尔什么的,那可是个不得了的麦高芬呢。』
(麦高芬(英文:MacGuffin)是一个电影用语,指在电影中可以推展剧情的物件、人物、或者目标,例如一个众角色争夺的东西,而关于这个物件、人物、或目标的详细说明不一定重要,有些作品会有交代,有些作品则不会,只要是对电影中众角色很重要,可以让剧情发展即可算是麦高芬。——by 百度百科)
「你不是一直跟着我和沙希未吗?你应该不会让研究大楼的数据泄露吧。那你为什么要说我有这东西呢?」
『有些事情比较奇怪吧。你的性命优先度下降了。你交出来的话我就放过你,而且还会给你一笔钱。』
宗史稍作考虑,咬紧牙关。
「你刚刚说『你的性命』吧,那就是说只包括我一个人。」
『是这样的。』
「那你不打算放过沙希未吗。」
『是的。』
「你知道了多少。」
『至少已经知道了,那个程度。』
啊啊——我明白了。
梧桐虽然是个不循常理的人,但不是个傻子。那听起来像是开玩笑的话,其实是在试探对手。在双方的交流中,他分析着对方读出了什么,在想什么,能拿出什么。
(在沙希未体内有“科尔·瓦达埃”寄宿这件事他已经知道了。现在的沙希未的身份是,进展艰难的“科尔·瓦达埃”的相关研究的重要的人体实验样本。而且,相比把之前的研究数据处理掉,得到她的人身更为重要。)
他背叛了他的雇主。
宗史得到了这个结论。
本来把研究大楼烧掉这件事就是由不想让“科尔·瓦达埃”的研究有成果的一部分公司内人士主导的。这社内斗争导致了这场大火,夺走了包括沙希未父亲在内的几条人命。
而那犯下罪行的人,却默默改变了立场。
『还有啊,我看到了,刚才那个女人。是你前女友吧?没法把她放下不管吧。』
宗史的脑海里迸发出灼热的火花。
『对吧,不想让她认识到世界的阴暗丑陋的那面,想让她一直幸福地生活下去吧。』
「只是因为我对无关的人出手不感兴趣而已。」
『什么嘛,我就随便说说。我可不是在威胁你。只是,怎么才算有关的人,到底是谁能下判断呢?』
真是日了狗了。
比我想象中还要卑劣的行径。
『没事,我的话就这么多了。我也没说你现在就得决定。认真考虑一下再做决定也不迟。对吧——』
他像在思考什么一样停顿了一下,
『到太阳落山之前,告诉我你的答案就好。我可以等到这时候。』
(4)
和我的目的一样,推动了事情发展。
让梧桐的手下发现我。得到了详细的现状的信息。这些计划都成功了。而能和梧桐直接对话不如说是意料之外的收获。
不过其他事情也都在我意料之外。
梧桐本来只是单纯在狩猎我们,但却主动提出交涉。请我帮助他。而作为他的底牌,他拿出了我的故人高阶泉子。他早就封死了我像之前一样斡旋的余地。
事情开始发展,而且已经无法再停下。而且为了不被甩下来,只能不断加速。
因为一直有人拙劣地尾随,我只好先把他甩开。
回到了安全屋。
(……草)
门前。
想起了分开的时候看到的阿尔吉侬的脸。在那张还不太容易展现出人类该有的感情的脸上,出现了绝望和后悔的表情。
我已经想不起,那时候我是什么表情了。
而现在,我也想不到,该用什么表情面对她。
不过就算如此,我也不能一直呆站在这里。我放下犹豫,拉开了门。
一阵风吹来——
窗户似乎大开着。门再一打开空气便流通起来。冰凉的空气冲向宗史吹拂他的刘海,再奔向他背后。
那里有一个白色的桌子。
桌子上放着一个金鱼缸。金鱼缸里面有两只金鱼悠闲地游着。
而有一个女孩子趴在桌子上睡着了。风吹动她亚麻色的发丝,让它们飘扬在空中,又落在她后背上。
「……嗯」
她醒了。
迷迷糊糊地抬起头,看向这边,将目光聚焦在此。
「……宗史」
「你在干什么呢。」
我不假思索地问道。
「啊啊。我在看它们。」
她的目光转向金鱼缸。
「它们似乎很幸福地在游。在这玻璃鱼缸里,它们是怎么看我们的呢。我在想这些事情。」
「还挺有哲学意味的。」
「不是这种高大上的东西。只是在体会它们的感觉,在和它们共情,在……嫉妒它们。」
她伸了个懒腰。
「啊啊,已经中午了啊。你吃饭了吗?要是还没吃的话我给你做点——」
她说这站了起来。
可能是因为逆光,还是因为她的行为。她的身形似乎融进了后面的光芒中,宗史轻轻揉了揉眼睛。他当然知道那只是错觉,在他再次张开双眼的时候,阿尔吉侬还是那样,拿着围裙走向了厨房。
虽然应该有很多想说的话,有很多想要问清楚的事情。但是宗史选择闭口不言,而阿尔吉侬恐怕内心也是一样的想法。
摆在面前的是煎蛋。
还有面包和沙拉。两天前就见过的菜。
但是还是有不同的。这次最开始就准备了很多调料。盐,胡椒,酱油,蕃茄酱,美乃滋,混合味噌,柚子醋,不知道为什么甚至还有打发的奶油。
甚至还摆了个笔记用纸和笔。
「你多试试。」
阿尔吉侬如是说道。
「在我还是我的时间之内,我想花时间找找自己喜欢的事物。」
「这样啊……」
反正,也没有看起来对身体有害的东西。所以她愿意怎么做就怎么做吧。
往鸡蛋白色的部分上面放了各种东西,分别放进嘴里。然后在笔记上写下什么。
宗史看着如此工作的阿尔吉侬。
「宗史?」
「啊,没怎么。」
我回过神来,把手伸向自己的盘子。
机会难得,我往我的鸡蛋上面撒了点胡椒。
面包烤的火候不够,煎鸡蛋有点过火了。但是和上次比还是好了不少。这样下去下次应该就不会失败了吧。
「嗯嗯……」
阿尔吉侬居然在认真的思考。似乎对味噌和柚子醋的组合有想法,一脸严肃地大口吃着。
「有些事我想先说一下。」
阿尔吉侬边吃边说。
「我最喜欢你了。」
「……哈?」
「不管是沙希未还是宗史。」
她突然说什么嘛。
不,不是突然出口的。阿尔吉侬肯定是一直都想说出这个事情,只是没有办法说出口。只能拙劣地用态度表示。
「我很开心哦。因为,对吧,能对某个人展现出爱意。这是拥有心灵的人的特权。我是有心灵的了。虽然这可能是我的错觉,可能是我的妄想,但是,只要我相信自己,我就是——」
幸福的,阿尔吉侬说道。
「……这样吗。」
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附和着她说。
「是这样的。」
阿尔吉侬开心地点点头。
用完了餐。
「我做了个很自私的梦。」
「嗯。」
我们友善地,像做梦一样地在交谈着。
「我在想要是我是个正常的人的话,可以得到什么。我在想是不是有可能得到至今为止我都没能抓住的东西。」
「也许吧。」
「然后我便真的伸出手去尝试获得它。尽管我知道这是不被允许的。」
「嗯。」
金鱼缸里出现细小的气泡。
我们两个人看着它。
「——要是你有出手的意愿,那你还可以抓住别的什么东西吧。」
「是吗?」
「我不保证肯定行。但是,是有探索的价值的。」
「这样啊……嗯,也许是这样吧。」
宗史淡淡吐出的话语,阿尔吉侬却认真地记下了。
肯定不能一直这样下去。
宗史站起来,穿上从衣柜里拿出来的外套。一看就知道是大路货,但里面却有防割纤维。这在现在这个情况下,已经算是不错的装备了。尽管我想多穿点,但现在在逃亡中没法用以前的采购路线,自然无法做到。
「要走了吗?」
背后的阿尔吉侬问。
「嗯嗯,我这就走。」
宗史回答道。
「我是不是不该问你要去哪。」
「差不多吧,你问的话,我也不会回答的。」
怎么会告诉你,要去搏斗了呢。
我也觉得,说些恶趣味的笑话,很不适合我。但我也没有认真说出来的自信。
——所以,就这样做吧。
「我发誓,我会从你那里把沙希未夺回来的。」
「嗯?……嗯,这样啊。」
「等你从那个身体里出来之后,我会给你找下一个身体的,我们说好了。」
「啊这……」
「所以,你听好了,」
宗史吸了一口气,
「你别自己给我消失了。」
我单方面说出了我的要求。
「剩下的时间也好,抓我们的人也好,这些事情归我管。我来把他们处理了。所以你不用担心任何事情,你就在这里看家庭喜剧打发时间吧。」
宗史没有回头径直走出了房间,反手把门关上了。
之后的几秒,他没有任何动作。
阳光炙烤的大地十分炎热。
而被这片大地加热的大气很闷。
不住鸣叫的蝉让我心烦。而且——
「走吧?」
梧桐说他等到日落。时间最多到那时就截止了。该做的事情太多了。我必须要想出对抗梧桐的方法,想出救下更多人的手段。
而且还要让自己活下来。安全回到这个房间。要是奢望这些,那难度让我一想就头疼。
但是他不认为这是不可能的。江间宗史虽然不是个自视甚高的人,但从客观角度考量,也得到了这个结论。所以,
(把能做的做了就行。)
宗史对自己这样说道,走了出去。
◇
门关上之后。
宗史的气息逐渐远去。
房间里只剩一人。
阿尔吉侬轻轻地笑了。
「要我别擅自消失了,吗……」
她轻声说道。
那边已经到极限了。
阿尔吉侬倒在地板上。
已经没法再站起来了。
阿尔吉侬的意识和真仓沙希未的肉体的连接,已经快要切断了。阿尔吉侬能催动这具肉体的时间,已经走到了尽头。
「味噌……意外地还不难吃啊……」
她趴在地板上,无力地笑了。
她觉得,她像人类一样,喜欢上了什么。像人类一样,到最后都可以扩展自己可以喜欢上的东西。她到最后都在贯彻自己的生存方式。把这当作幸福,似乎也可以满足了。
要说有什么欲望,那就是想被宗史喜欢上……但是她明白的,那不可能。他和自己(阿尔吉侬)的故事,还到不了这个剧情就要结束了。普通的故事在结束了之后,还有未来残留的可能性。但是我们两个人连这种可能性都不会拥有。
「……让你久等了啊,沙希未。借了你的身体这么久,现在该还给你了……」
她嘟哝着,拿起了那支笔。
(5)
有个词叫企业间谍。
这本身不是个职业,只是表示一群有特定行为的人。主要就是对敌对组织搞破坏,然后为了自身的利益在背地里做一些事情。
所以宗史并没有把自己当成间谍,他认为只是有了一些间谍活动必须的技术,而实际上也会被人委托做类似事情的民间人士。
正因为是民间人士,所以没法用一些特殊的战斗方式,他能做的就只有认真地仔细地收集整理一些情报而已。
「——本来在背后指使梧桐的人,是谷津野他们专务那一派——」
剩余时间已经不多,而能派上用场的人也就只有自己。这样能用的战术就少得可怜了。
在这种情况下一种代表性的战术就是网上强攻。
把笔记本电脑从包里拿出来,连上公园的Wi-F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