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居〉(1 / 2)
自雅典启程两天后,西野与萝丝返回了日本。
预定再多待两天的竹内同学等人,要到周日晚间才会归国。萝丝原本也跟他们行程相同,但她以身体不适为由辞退了。紧急调度机票的工作则落在芙兰西丝卡的头上。
然后,自羽田机场返家后经过一晚,他与她现在正待在萝丝的家。
「这样你的家当大致上搬完了吧?」
萝丝满面春风地说道。
「嗯,确实。」
西野则一如往常,面无表情地平淡以对。
两人现在望著的,是利用萝丝家空房间新设的西野用房间。今天正是西野告别破旧公寓的三坪小房间,搬来与萝丝同居的日子。按照两人在毕业旅行时的约定,从现在起,凡庸脸将迁居至这里生活。
就环境本身而言,无论格局宽敞度或设备,都是从前那破旧公寓难以望其项背的等级。
「虽然浴室与厕所得共用,但你按自己习惯随意使用就好了。毕竟我也没打算要在这方面约法三章什么的。相对地,如果备品用完时你能主动补充,就算是帮大忙了。」
萝丝说明时几乎是拚了命才让嘴角不露出笑容。
「明白。」
「还有,这是房间钥匙喔。」
家主用手递出了一张卡片。
「……磁卡式的吗?」
「有什么问题吗?」
「不,没事。」
对于只曾持有普通喇叭锁钥匙的凡庸脸而言,现在终于开始切身感受到自己进入了资产阶级的世界。只是才刚踏出第一步,就想到把自己拉进来的人是眼前这位怨敌,因此内心五味陈杂。
「那还有什么想确认的吗?」
「说明已十足充分了。」
「是吗?那就好。」
萝丝家每个月的租金是七位数起跳。如此豪宅摆满西野家那些廉价家具的模样,实在不协调到了极点。格局更不在话下,原本的破旧公寓即使把厨房厕所全算进去,还是比不上现在这间西野用房间来得宽敞。
完全就是如实呈现「极限格差社会」一词的光景。
「那么我接下来该做什么?跪下来舔你的脚之类的吗?」
「唔……」
听见他这番话,令萝丝突然胸口小鹿暴冲到疼痛的地步。
好想要立刻就让他跪下来舔。
但这份爱意绝对不能就这么穿帮。
「这项建议挺吸引人的嘛。只可惜,就算让你舔脚也没法给我内心带来任何滋润喔。比起这个,关于家事分担方面有一点想先声明,你方便听听吗?」
金发萝莉只得含泪敷衍转移话题。
她已决定今晚自我取悦时就用刚那番话当作配料。
下腹部正以现在进行式持续酥麻不已。
「说吧。」
「我想你暂时也没法习惯搬家后的新生活,下厨洗衣打扫等等都先让我来吧。」
「我倒不晓得你是这么牺牲奉献的人?」
「哎呀,饥渴的在室男西野同学,该不会是想要洗我的内衣裤吧?既然你如此渴望,特别把内衣裤交给你洗也无妨就是了。对了,只限一套的话,要让你带回房间去也行喔?」
「随你说。家事方面明白了。」
「你不回嘴呀?」
「回这种嘴也没意义。」
在这种话题上,自己不是眼前这位金发萝莉的对手,这点西野也心知肚明,因此并未浪费力气硬是回嘴,而是老实点头早早结束对话。就萝丝而言,虽然还想多享受一下逆向性骚扰的乐趣,但对手都避战了也没办法。
相对地,她已打定主意今晚要嚼西野的内裤嚼个够。
「我要事先传达的大概就这样喽。」
「就这样吗?」
「嗯,就这样喔。西野同学有什么要求吗?」
「不,足够了。」
为了早点结束对话,西野回话的字数甚少。
拜此之赐,渴求和他交流的萝丝只得再设法找话题搭话。
「这样的话,我倒是有件事想问你。」
「尽管说。」
「你左眼的眼带想戴到什么时候?」
一如萝丝所言,凡庸脸有一只眼睛正以纯白的布料覆盖。那是自旅行到今天为止,一次也不曾在外人面前取下的眼带。毕竟在当地也受过医师的关照,她对此还是有点在意。
只不过,他答覆的态度却十分冷淡。
「你说呢?」
「……」
简直就像要人别再管他一般,西野自萝丝身上别开视线,转头隔著窗户望向屋外的景色。这一连串装模作样的举止,要是让班长撞见了,肯定又要挨上一顿责骂。
与此同时,几道叮咚响声隔著走廊自客厅传来。这些安详的音色出自客厅墙上挂著的时钟,单是这只时钟的要价,就是西野那破旧公寓数个月分的房租。
钟声告诉两人,现在时刻已是正午时分。
「那我们来吃午餐吧。」
「嗯。」
在萝丝的带领下,两人朝饭厅走去。
桌上摆著的,是她事先订购的寿司。这些几分钟前刚送达的两人份特上寿司,乃购自都内屈指可数的名店。要价五位数的大手笔餐点正好成了一种指标,表现出她对于今日的到来有多么喜出望外。
对于每天在知名牛丼连锁店花三百二十圆度日的凡庸脸而言,这是不可多得的款待。尤其在圣托里尼岛上的事件令他储蓄尽失,现在他想靠自己吃这些醋饭团,已经是不可能的任务。
「看来你平时用餐挺享受的啊。」
「会吗?我觉得自己赚的应该远远及不上【Normal】喔。」
「那些赚来的今后也全进你的荷包了。」
「话说回来,西野同学你每个月大概会需要多少零用钱呀?」
坐上椅子的萝丝,将免洗筷啪叽一声拆开问道。
当然,发问时的笑容看起来就不怀好意。
「不需要。」
「这样一来,明天起你连想在学校用餐都成问题喔。」
「…………」
眼前的对象极有可能真的这么干,西野如此觉得。
至于如此回覆的她,面对自己随口提出的这番话,忽然灵机一动,雀跃不已。注意力也立刻转移到饭厅正面的厨房。
「如果是这样,你的三餐由我提供实物应该无妨吧。」
「……随你高兴。」
「呵呵,那我就这么安排喽。」
今后,他在学校的午餐将由她供给实物,就此定案。
萝丝乐不可支地期待下周上学日的到来。
就在这时,西野突然在她面前倒下。
倒得只有俐落两字可言。
往身体侧面一股劲儿翻倒。
没有任何前兆,在他刚以筷子夹起鲑鱼卵军舰卷,准备送入口中的时候,事情就这么发生了。维持著就座姿势的他,就彷佛被踢起支架的脚踏车一般,直直地倒了下去。乾脆到令人目瞪口呆的地步。
随著啪咚一声巨响,西野的身体倒卧在饭厅地板上。
「……咦?」
这下连萝丝也呆住了。
自倒地之后,凡庸脸再也没出现任何一丝反应。目睹他这副模样,她惊讶到筷子都滑了手。喀啦喀啦的乾涩敲击声,在宽敞的客厅内不停回响。飞溅的酱油沾上她的衣物,形成一点一点的污渍。
「西……西野同学?」
即使她开口,也得不到回应。
有如时间就此停下脚步一般,室内为无尽的寂静所围绕。
◇ ◆ ◇
自西野倒下后,萝丝就有如迅速两字的化身。
她先以自己的手机联络马奇斯,随后在安排就医程序的同时,催促计程车朝芙兰西丝卡御用的医院直冲。当萝丝抱著西野飞快抵达目的地时,熟面孔已经齐聚一堂等著了。
「往这边,赶快!」
站在朝道路开放的急诊出入口一旁,芙兰西丝卡吼道。
身旁还可以看到马奇斯的身影。
「喂喂,真的假的……」
满脸难掩惊愕之情的他,呆望著被萝丝抱在怀里的凡庸脸。
正因萝丝的身材娇小到曾被误认为小学生,现役高中生被她公主抱的光景才更显得异常。不过,引起马奇斯惊讶的理由倒不是两者的外在特徵,而是被公主抱的人物所表现出来的虚弱模样。
(插图007)
「我当然在赶!用不著你说!」
「他跟你不一样,是无可取代的你懂吗!」
「我当然懂!比任何人都懂啊!」
随著芙兰西丝卡的引导,三人在院内奔波。
原本应该要透过两名成年人以担架运送,然而萝丝轻而易举地以一己之力省去了这个麻烦。待一行人抵达院内的手术室时,身著手术服的医生与护理师已经在现场待命。
萝丝轻轻让西野躺上设于中央的手术台。
芙兰西丝卡也站在一旁。
马奇斯则站在手术室出入口附近,一副坐立难安的表情窥伺著现场情形。
「所以他出了什么事?把状况说明清楚。」
「他突然就倒下去了。就在前一刻还很正常地跟我对话,而且也吃了东西。要说有什么异状实在也看不出来,感觉真的就跟平时没两样,但却一下子倒地,然后一动也不动的……」
「光就这些线索,听起来简直像脑中风啊……」
芙兰西丝卡皱起眉头,左思右想了起来。
她身旁的医师则是动手开始剥除西野身上的衣物。凡庸脸就这样毫无预警在校园玛丹娜面前被剥个精光。上衣、外裤,乃至内裤等一切的一切,都被剪刀应声剪开扔进垃圾桶。
最后,医师终于动手取下了眼带。
「唔……」
然后几乎就在同时脸色大变。
看来病因似乎已经确定了。
确认过患部之后,芙兰西丝卡又向萝丝大吼了起来。
「这是怎么一回事?他不是都跟你待在一起吗!」
「是……是啊!可是,我也没想到竟然这么严重……」
「根本整个都溃烂了不是吗!而且还肿成这样子!」
一如她所言,凡庸脸的左眼球当时就被完全踢烂了。
而且因为这么多天都置之不理,现在已出现腐败现象。也不知道是不是为了避免化脓,表面还可以看到有如烧灼过的痕迹。即使看在外行人眼里,似乎也判断得出他倒下的理由。毕竟人体这种东西,光是副鼻腔发个炎,就已经难以正常运作。
「你这下打算怎么办?他跟你可不一样喔?」
「…………」
芙兰西丝卡的这番逼问,萝丝完全无言以对。她只是心疼地望著横躺在手术台上的西野,紧紧咬住下唇,红色液体自皮肤被咬出的伤口流下,经过下颚一滴一滴洒落在地板上。
一切全都怪这个死要装酷,硬是不肯脱下眼带的凡庸脸不好。
完完全全就是自作自受。
同一时刻,跟他一样爱逞强的某位摇滚巨星,不顾负伤硬要出马拍片的下场,也是送上当地医院接受医师关照。诊断结果要一个月才会痊愈。无论什么时代,这些别扭男子都是世上最难伺候的生物。
只不过,眼前这位难伺候生物,就正好是金发萝莉最心爱的人。
「你听见了没有?」
「芙兰西丝卡,有件事拜托你。」
她重新转头望向胯下难闻欧巴桑。
眼神充斥著不由分说的认真。
「……说来听听?」
「…………」
面对芙兰西丝卡挑衅般的回嘴,萝丝继续说了下去。
那是对她而言也史无前例的提议。她出口的言词,令在场人士无一不为之惊愕。就连正准备处置患者的医师与护士都目瞪口呆地转头望著她。
还保持著平静的,就只有提出提议的当事人,以及和她交谈的对象。
关于萝丝可能会提出这样的提议,芙兰西丝卡原本就隐约预料到了。再怎么说,这两人的交情并不是一天两天,苦乐与共的经验更不只一次两次。或多或少都揣测得出对方的心意。
「你应该清楚那代表著什么吧?」
「嗯,我很清楚。」
「这样会让这个亚洲人也成为我们的监视对象,你懂吗?」
「不是早就布下全面监视网了吗?事到如今还说什么。」
操起前所未有的沉重口吻,芙兰西丝卡确认再三。
对此,萝丝则一脸无所畏惧地答辩。
「…………」
「你应该也不想大老远跑来,却得向上头报告说对象的身体出现残缺之类的吧?要是因此令状况生变,才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不是吗?所以说,拜托你喽。」
「就算你之后被他杀了我也不管喔?」
「哎呀,那我才真是求之不得呢。」
「……我明白了。」
芙兰西丝卡严肃地点了头,接受萝丝的这道提议。
「…………」
至于马奇斯,则仍旧待在稍微有点距离的位置,静静守候她们俩的对谈。他也并非对此毫无意见,只是他似乎决定现在先保持沉默。只见他双手抱胸,始终盯著现场不放。
之所以如此,是因为在这个时间点,他早已确定一件事──
等这家伙醒来,肯定又要迁怒到我身上了。
这个大块头酒保,压根儿不相信西野会有什么不测。
◇ ◆ ◇
当西野回复意识,已经是两天后的晚上。他是在星期六被送来医院,所以现在是星期一的夜晚。隔天还要上课。现在差不多要换日了。
「…………」
他并非因外界刺激醒来,而是摄取充足睡眠之后双眼自然睁开。
随后映入眼帘的,是他被送往的个人房天花板。这是间原本提供给政治家或资产家使用,除了病床之外,还设有会议室、澡堂等各类设备的三房一厅一厨豪华病房。
「…………」
眼中所见的天花板也因此甚为宽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