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章 应当排除的邪恶(2 / 2)
只不过,前提是现在不是这种状况。
看到绫音精心制作的剧本套,诗也不禁想起之前也发生过类似的事。
是他假装成凪乃男友的时候。绫音做了一堆甜甜圈狮娃娃拿给他看,笑著把穿法被、穿泳裤等各种版本的甜甜圈狮放到诗也手中。
──我不小心做太多了,你也拿几个过去吧。
那个时候的绫音虽然始终笑著,压力却在心中慢慢累积,在家做了一堆甜甜圈狮娃娃和抱枕,导致理歌愤怒地责备诗也。
──都是你害我家充满甜甜圈狮!
绫音也被他弄得大哭著说『因为我不敢生气嘛!只好一直做甜甜圈狮的羊毛毡娃娃,分散注意力』。
(绫音姊是不是又在勉强自己?)
如今诗也得知自己不会成长,永远都会是十六岁的模样,明白自己私底下不该跟绫音走太近。可是,假如绫音又痛苦得会像之前那样泪流不止,蹲在地上哭,他实在无法坐视不管。
他也很在意绫音昨天讲到一半的话。「晚上」发生了什么事吗?
只是以一名学弟的身分担心学姊,应该没关系吧。
「绫音姊,你不是有话要跟我说?」
绫音肩膀微微一晃。
仰望诗也的双眼也瞬间显露怯色及犹豫,接著又立刻恢复成前一刻的清澈。
「对呀,不过已经没事了。」
诗也忍不住睁大眼睛。
因为绫音的表情太过温柔。
「那拜拜啰。」
诗也下意识抓住准备离去的绫音的手。如同练习时,他冲破并不存在的竹帘一样。
「诗也……?」
「……」
他认真凝视绫音,然后「啊,对、对不起」松开了手。
不过,大概是他不小心表现出不想放手的心情吧。
「真的没什么。」
绫音面露哀伤,温柔地说。
「得变强才行。」
这句话是对诗也说的吗?
还是对她自己说的?
绫音又再度展露明亮笑容。
「啊,甜甜圈狮的新商品出了唷。我想说绝对要通知你一声。毕竟轩辕十四是狮子座的星星,甜甜圈狮也会让人觉得很亲切对吧?下个月是Mrs. Dount的三十周年纪念,听说还会有一个礼拜的甜甜圈吃到饱活动。诗也,我们一起去吧。」
「好、好啊。」
「约好了唷!」
绫音开朗地说,随后便离开诗也身边。
回过神时,诗也发现偲跟百合香像在偷看似的盯著他,感到毛骨悚然。
两人都目光冰冷。
──不要跟别人说唷。
──不可以把顶楼那件事说出去喔。
就在诗也产生闻到那股独特古典香气的错觉时──
「欸,门口放著这个东西。」
凪乃抱著一个系红缎带的盒子,走进练习场。
「上面没写这是要给谁的、也没署名,还系著缎带,是不是粉丝送的礼物?」
「咦~会是谁的粉丝呢?」
茧奈天真无邪地凑过去。
「说不定是炸弹。」
百合香笑著说。
「里面传来『叩叩叩』的声音,是苹果吗?还是柿子?这盒子有点重耶。」
「噢,我来拿吧。」
偲迅速从凪乃手中接过盒子,放在折叠椅上解开缎带。
诗也也站在后面探头张望,下一瞬间便「呜!」了一声,别过头,用双手按住鼻子。
塞满盒子的是一大堆蒜头,上面放著一条十字架项炼。
「哇──好壮观,装得满满的。」
「今天晚餐就决定是中国菜啰~」
凪乃跟茧奈十分镇定,嗅觉比人类敏锐的诗也却受不了这独特的气味。彷佛可以加上黄色特效的臭味扑鼻而来。
「原田,你干么压著鼻子呻吟啊?小题大作。」
「小诗果然不喜欢大蒜呢,因为是吸血鬼嘛~」
「诗也,再忍耐一下。我们请食堂的人把这些带走。」
「咦──绫音学姊,我可以拿两、三个回去吗?」
「绫绫,我也要我也要。我想开煎饺派对!」
诗也按著鼻子躲到角落,然后吓了一跳。
因为偲拿著那条红缎带,脸色铁青,低头注视大蒜和放在上面的十字架。
对一般人来说,这种程度的大蒜味根本不算什么。然而,偲的眼神却有如看到什么毒物,眉头紧蹙,面色凝重瞪著大蒜。
(偲学姊……)
「咦,里面有一张卡片。」
把大蒜拿出来的凪乃,从盒中抽中一张红色卡片,念出上面的文字。
「呃,上面写著『永远爱您的人敬上』。果然是粉丝送的。是说原田,这是不是给你的呀?因为是大蒜嘛。」
凪乃回头望向诗也。
「我说真的,拜托快点把它拿出去!」
诗也如此哀求时,看到偲一听见卡片内容就咬紧牙关,面色变得更加严肃。他还发现百合香冷冷看著偲,一动也不动。
「……」
就在这时。
「王子!」
河鼓二的社员们从门后探出头。
「王子,不好意思。」
「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吗?」
偲也绷紧神情,走向她们。
所有人看起来都很紧张
绫音等人察觉到情况不太对劲,担心地目送偲走过去。
唯有百合香依然用冰冷目光瞪著偲。
偲在门外跟河鼓二的女孩们低声交谈。地下室的门有隔音效果,现在又关得紧紧的,所以连诗也都听不见她们的谈话内容。
门打了开来,偲沉著脸回到练习场,不过──
「抱歉,我突然有点事要处理,麻烦帮我跟透川女士说一声我今天请假。」
留下这句话后,偲便跟河鼓二的女孩们一同离去。
诗也紧盯著她们脖子上的OK绷。
百合香也默默凝视关上的门。
◇ ◇ ◇
「偲不知道怎么了~」
「会不会是河鼓二出了什么问题?那个队伍以偲学姊为中心异~常团结,是很有凝聚力没错,不过也挺封闭的。」
「我传简讯问问看。」
练习完后。绫音她们担心偲的情况,聚在一起议论纷纷,百合香则优雅跟大家告别「辛苦了」,独自先行离开。
诗也也换好衣服,骑脚踏车回家。
微冷秋风迎面而来,诗也踩著踏板骑在昏暗街道上,板著脸思考偲的事。
(偲学姊看到大蒜时的反应并不正常。)
用那么严肃的表情盯著大蒜……还有那张卡片也是。
(永远爱您的人敬上……)
这句话不算罕见,但雫这个吸血鬼对「永远」一词有莫名的坚持,三番两次向诗也提到。
能永远活下去的人,总有一天连绝望都会厌倦。
──接著,永远的倦怠便会来临。
到时候,就试著开始一段永恒的爱吧。
──那是只有能永远活下去的人,才能做到的事。
永远爱一个人。这不也是拥有永恒生命之人才能做到的事吗?
这样的话,寄出那张卡片的人会是……
一颗石头忽然从旁飞来。
「!」
这条昏暗的马路上没有车,也没有其他人。
右边是杂树林,左边是工地。石头似乎是从杂树林飞来的。
「啧!」
诗也急忙操控龙头闪避,石子却接二连三砸来。树木窸窸窣窣摇晃,从中闪出两道红光。
动物?
又有一颗石头飞来。
「该死!」
猫狗不会扔石子,也没听过这附近有猴子出没的传闻。既然如此,那道红光的来源是人类!
风呼啸而过,树木沙沙作响。诗也踩下煞车的瞬间,突然有人从后方攻击他的后脑杓,害他忍不住叫出声来。他不知道杂树林里的人是什么时候绕到后面的。或者是还有另一个人从背后偷偷接近他?
被击中的那一剎那,头部像要掉下来似的用力一晃,大脑嗡嗡作响,又热又痛。
脚踏车倒了下来,诗也也瘫在路上。「咚!」一声,手臂和双腿遭到殴打的疼痛,以及被人在马路上拖行的痛楚,痛得诗也再度呻吟。
他连站起来的机会都没有,背上就被人踹了一脚。
划破空气的声音传入耳中,背部正中央有种脚尖陷进去的感觉,体内发出令人不快的声音。
「呜!」
诗也吐出胃液。他察觉到那人又要踢他的背,在地上滚了一圈躲开,抓住对方的脚拚命一拉。
有效果,他听见对方摔倒在地的声音,不过那人直接朝他的脸踢过来,诗也差点没闪过。
这时,一片黑暗的马路「喀嚓!」照进一道耀眼光芒。
身为吸血鬼的诗也视觉跟常人不同,晚上视力很好,所以不用灯光也能看得很清楚。反过来说,太过眩目的光线射进眼中,会刺得他用力闭上眼睛。
耳鸣越来越厉害,尽管攻击停了,背部、头部、手臂、双脚等之前都被他遗忘的疼痛却同时袭来,痛到诗也在地上打滚。
「好痛~~~~~~!混帐东西────!」
之前被无差别杀人魔刺中腹部时,诗也只觉得肚子热热的,一下子就意识模糊,不记得有痛到哪去。用美工刀不停割腕的时候也一样,视割法而定是会痛没错,但也不到这个程度。
现在,诗也全身都在发出悲鸣。背部肯定骨折。头盖骨是不是也裂了?总而言之就是痛!除了痛以外没办法想其他事!痛到死了都还比较好!
(好痛!痛死我了,可恶──!)
我会不会就这样死掉?吸血鬼是不死身会不会是骗人的?既然这样应该先跟绫音姊告白。早知道人生这么短暂,应该快点和她交往,约会也要约很多次。还想多看几套绫音姊的便服,也想多吻她几次,更进一步的事也──不对,这么早死的话,没跟她在一起或许才是对的。
(这样就不会害绫音姊伤心。)
虽然就算没跟我交往,绫音姊八成也会非常哀伤,为我哭泣……
思及此,诗也不禁难过起来,胸口紧紧揪起,传来跟身体一样的痛楚。
「绫音姊,对不起。」
低声吐出这句话后,诗也便失去意识。
◇ ◇ ◇
醒过来时,诗也瘫在马路上。
脚踏车就倒在旁边。
皎洁明月高挂在空中,空气寒冷而清新。他不清楚自己昏倒了多久,不过那夸张的痛楚已经完全消退。
四肢也能正常活动。
受伤的部位似乎全都已经再生完毕。
「……我果然是不死身啊……」
明明不想死,失望的声音却从唇间溢出。
诗也撑著冰冷路面准备起身时,看到一双穿著平底皮鞋的小脚、白袜和纤细的脚踝。
他抬起视线。
彷佛吸收了月光的白金色发丝,柔顺披散在被某所学校的制服包覆住的娇小身躯上。美丽的少女用她那对鲜艳红眸,面无表情俯视诗也。
犹如诗也成为吸血鬼的那一晚的重现──
──你想活下去吗……
那名少女高傲地俯视腹部血流不止、性命垂危的诗也,用冰冷声音问道。
──我要问你一个重要的问题。如果你能回答出正确答案,我就赐予你永恒的生命。
在世界尽头般的静寂中,唯有冷澈如冰的声音缓缓流淌。
──你──会用什么东西……装饰我的头发?
(我记得我是回答她『我好想打篮球』。)
换作现在,他会怎么回答?
他眯起眼睛,看著雫在黑暗中散发冰冷光辉的白金色发丝,陷入沉思。
闪闪发光的漂亮头发。
适合装饰她的头发的,是……
诗也觉得,好像有什么美丽、质朴、令人怀念的东西,正在从记忆深处慢慢浮上。
他知道那非常重要。
然而,那东西在浮出心灵表面前,就静静融化掉了
「你想活下去吗……」
雫淡淡询问。
诗也目不转睛地看著雫,回答:
「嗯,我想活下去。」
即使成为了吸血鬼,他还是想活下去。
现在这个瞬间,他感谢自己活在世上。
诗也在雫的注视下坐起来。两只脚稳稳站在马路上。
没有任何不适感。状况良好。
地上看得见血迹虽然有点问题……也不像腹部被刺时那样流了一大滩,所以就这样吧。
嘴角自然扬起,露出笑容。
没错。他想活下去。他还想活下去。
活著真是太好了。
看到诗也笑咪咪的,雫似乎有点傻眼。
「干么笑成那样?真是个脱线的男人……所以才会又被袭击……你未免太好偷袭。」
平静的语气中,有点责备诗也的意思在。
「难道是你救了我?那道光是你弄的?」
雫的神情依然冷漠。
「……因为你太粗心大意了。」
「这样啊。谢谢你。」
「……」
她一语不发,看起来不太高兴。
「是说,偷袭我的是怎样的人?」
对方是从后面攻击,外加诗也的头被击中,视线晃了一下,所以没能看清对方的脸。只不过,他知道对方有对视线锐利的红眼晴,身高也很高。
诗也脑中浮现偲的身影,如迷雾般的不安感在心中扩散开来。
「……不知道。好像是个高大的男人。我没看见脸。」
高大的男人……果然是偲吗?
他无法断言。可是,偲在顶楼极其自然地往百合香的脖子咬下去,尽管没有吸血,她也咬了诗也的脖子。他想起贫血的河鼓二社员脖子上,有两个红色斑点。其他社员的脖子和锁骨附近贴著OK绷。偲一看到大蒜就皱起眉头。
这些事情令他更加怀疑偲是不是吸血鬼。
「雫,告诉我。除了我以外,还有其他吸血鬼吗?」
诗也把偲的事,都跟目光冷淡的雫说了。
他告诉她因贫血昏倒的河鼓二社员,颈部有两个像齿痕的红色痕迹,其他社员和百合香的脖子上也贴著OK绷。
诗也自己也被偲咬了脖子。
雫冷静地说:
「……同族也不是没有。数年、数十年……或是数百年会出现一次。」
「数年和数百年差很多耶。范围太大了吧。」
「遇得到时会一个个冒出来,遇不到时连影子都看不到……我的感觉是这样。」
「你们不会交流吗?」
「我不会。」
雫回答得很乾脆。
也是,一想像吸血鬼们用推特或脸书保持联络,就觉得怪怪的。
「那偲学姊有没有可能是吸血鬼?」
「……并非不可能。」
「要怎么确认?」
「很简单。使她兴奋起来即可。」
「兴、兴奋……!」
诗也声音都走调了。
雫面无表情地说:
「你疯狂渴望血液的时候,眼睛也会变红吧。」
「原、原来如此……只要让她进入那种兴奋状态就行。这么说来,刚才我也有看到红色光点。呃,我要怎么让她兴奋啊!这不但不简单,难度还很高耶!还有,如果眼睛变红是兴、兴奋的证据,意思是雫一直都处于兴奋状态吗?」
「我的眼睛是天生的。」
雫的眼神和语气冰冷至极,让诗也有种自己在对人家性骚扰的感觉,相当难为情。
「这、这样啊,对不起。因为你眼睛的颜色很漂亮。」
「……」
听到诗也这句话,雫吃了一惊。
她抬头凝视诗也。虽然雫依旧面无表情,不过被这样直盯著看,诗也有点坐立不安。
「话说,你那件制服之前也穿过对吧?穿过一次的制服,你不是就不会再穿了吗?」
「……没有这种规则。只是顺序又轮过一次罢了。」
「原来还有顺序。你有几件制服啊?」
「……我还以为你不会在意我的穿著。」
「你每次都穿制服,我当然会在意。」
「……我还以为你对我整个人都毫不关心。」
「为什么会这么想?而且,我可是无时无刻都想联络你耶。」
「……刚才你又差点送命的时候也是,你叫了春科绫音的名字。」
「咦!」
「你向她道歉。」
「被、被你听见啦。」
诗也脸颊瞬间发烫。
「……你叫的不是我的名字。」
「呃,那是因为我想说完蛋了,如果我现在死掉,文化祭就不能上台演戏,会给绫音姊添麻烦。」
我干么跟她解释?还连冷汗都冒了出来。
雫也显得异常执著。
「……无所谓,你死掉的时候要叫谁的名字都与我无关。反正你也死不了……再也不会成长。」
她满不在乎说出的这番话,刺进诗也心中,令他悲从中来。
(对喔……我虽然活著……外表却一直都会是十六岁的模样……)
雫也用有点哀伤的眼神看著诗也,然后立刻垂下目光。本以为她会再度陷入沉默,雫却低声询问。
「……春科绫音怎么样了?」
「什么意思……?」
「她有没有提到……跟我有关的事?」
「跟你有关的事……」
诗也一头雾水,愣愣回问。为什么绫音姊要提到雫?
看到总是冰冷淡漠的红眸浮现烦躁情绪,彷佛有怒火在里面燃烧,诗也内心一惊。
「春科绫音真是个讨厌的女人。」
蕴含怒气的平静声音,又让他吓了一跳。
同时,绫音不太对劲的模样和雫说的话连结在一起。
(绫音姊该不会见到雫了吧!)
在诗也为此心生动摇的时候──
「哇!」
雫将双手伸向诗也,碰触他的脸颊。
「你、你干么!」
冰凉手掌从脸颊摸到下巴。不是用力压在上面,而是轻轻滑过去抚摸。
雫的手由上往下移动。
在她这么做的期间,小巧白皙脸颊上的冰冷红眸,也没有从诗也身上移开过。
不久后。
「……光溜溜的。」
雫放开手,寂寞地说。
「已经长不出胡子了……」
空气中响起她的喃喃自语……
白金色长发在黑暗中摇曳,雫转过身,迈步而出。
然后就这样消失不见,宛如融进了黑夜之中。
诗也茫然目送她离去。
左胸上方那颗像花办又像唇形的痣微微发热、阵阵发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