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瑟拉的虚像”(1 / 2)
1
灰蒙蒙的天空。
仿佛要整个压下的厚厚乌云遮蔽了阳光,地面从白天时段就笼罩在深夜般的黑暗中。
雪花和冰雹如机关枪扫射那样成群砸落。
——这一天,费伦的棘林刮起了睽违四天的猛烈风雪。
“玻璃窗好像就快破掉一样。”
将手放在窗框上,眺望窗外景色的莫妮卡喃喃说道。
“好不容易赶回这里,隔天却又开始刮雪,真是不走运。这样一来,巡逻任务也得停摆了。”
“莫妮卡,你应该感到幸运才对哦。要是早一天刮雪的话,就很难回到小屋了。”
整个身体沉入客厅沙发的华宫这么开口。
相较于穿上仪礼服的莫妮卡,她则是一身室内训练服的轻装打扮,两手还分别夹着堆积如山的艰深报告资料。
“难得的空间时间,今天就把累积的文献资料一口气看完吧。榭尔提斯你要不要也一起?”
“……咦?我吗?”
“老是拿剑挥来挥去,脑袋会空荡荡的哦?所谓的老人痴呆症,愈是喜欢运动的人就愈容易罹患。能动的时候还不要紧,一旦弄坏身体导致无法运动时就糟糕了。因为平常没有动脑的习惯,整天闲着没事做。痴呆就是这样慢慢演变而来的。”
——震惊。
“顺便问一下,你现在打算做什么?”
“咦?啊,不,没什么……”
榭尔提斯急忙藏起手中的双剑剑柄。
他刚才正准备到走廊上挥挥剑,好藉此消磨时间。
“……我打算去泡杯茶。”
“那么顺便帮我泡一杯奶茶吧。牛奶我会自己加,所以只要准备红茶就行了。”
“好好。”
对沉浸在报告资料中的华宫挥挥手后,榭尔提斯动身走向客厅后方。
“要去厨房吗?”
少女部队长转头问道。
“啊,不要紧的。我一个人还拿得动。”
“不,反正我刚好也问着。”
她离开窗边,小跑步追了上来。
“外面还在刮雪吗?”
“看不出停止的迹象。我向司令部报告过,对方也知道这里下大雪,只交代一句‘继续待命’就没了。”
莫妮卡无奈地耸耸肩膀。顺带一提,所谓的“待命”,在生态保育区就相当于休息的意思。
“啊——难怪威尔一直待在房间里不出来。”
“大概会睡到中午为止吧。一大清早转达待命指令后,结果却是这副德行……不过太好了,就和我预料的一样。”
“咦?”
“啊,不,没什么。”
她清了清喉咙。
“话说回来,这个厨房真是干净。”
“我们的料理长每天都勤于打扫,说什么煮饭的地方绝不容许藏污纳垢之类的。”
“……是……是吗。”
“莫妮卡,你的宿舍应该也挺干净的吧?”
“…………这我就不太敢说了。”
哦,真令人意外。
不过仔细回想,莫妮卡的生活的确和家事无缘,甚至就连平底锅也不知该怎么使用。
“不……不过!最近一有时间,我就会去打扫房间或是偷偷练习做菜!因为朋友告诉我料理的食谱,我们偶尔也会抽空一起煮中餐。”
“哦,那很不错啊。有空时我也会自己煮饭,不过一到假日就懒得动手,只准备一些简单的餐点而已。”
“……要是不会做菜的话,我的胜算就更低了。”
胜算?是在跟什么人比赛吗?榭尔提斯正要开口询问时,莫妮卡却已转过身去。
“红茶的茶叶,红茶罐……啊啊,找到了。对了,你也要喝红茶吗?或者绿茶?威尔倒是还会做一种叫姜汁的东西。”
“我——”
“嗯。 ”
“…………”
莫妮卡?
怎么突然安静下来了。
“莫妮——”
喊到一半的声音顿时中断。
因为转头后,对方恰好就站在自己的眼前。
“…………我——”
滚烫红通的脸颊,微微湿润的双眸。
以及仿佛快哭出来的颤声。
“榭尔提斯。”
他并未回应。
莫妮卡竟然会用这样的眼神望着自己,难道是我在作梦吗————榭尔提斯首先怀
疑起这种可能性。
“在你眼中,我是怎么样的一个人?”
樱花色长发的少女伸出双手,手指触及自己的双臂。
“对你而言,我是什么呢?”
“…………”
“你不肯回答吗?”
“回答……”
面对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的少女,榭尔提斯完全无法移开目光。
他深吸一口气:
“……莫妮卡你当然是我们的部队长了。”
“是‘我们的’……吗?”
莫妮卡微微侧脸,吐出一声轻笑。下一刻,从她口中迸出的名字,令榭尔提斯的身
体下意识整个僵住。
“那么优米呢?”
“咦?”
“对你而言﹒优米又是什么?”
对我而言。
优米是?
“这……”
“换成优米,想必答案一定不是‘我们的’,而是‘我的’对吧?”
彼此的衣物相互摩擦的近距离。
少女触及双臂的手指,如滑行般一路往肩膀的方向移动。
“如果我说得不对,你可以否定。”
“……莫妮卡…………你在生气吗?”
他使劲驱策干渴的喉咙,却只能答出这么一句话来。
完全不知对方微笑的理由。
在如此近的距离下不断追问答案,这在榭尔提斯的经验中,只有一个人生气时才会这么做。
……不,不对。
唯独那一次,在同样的近距离,自己也曾经被人这么反覆地追问过。
‘榭尔提斯,赶快想起来吧。’
‘三年前,在你还是天结宫的炼护士时,保护了即将坠入秽歌之庭的优米。而代价则是,你自己坠入了秽歌之庭哦。’
就是异篇卿当中排名第七位,那个身分成谜的黑衣男子。
不过与其说生气,伊格尼德当时的态度更像是————
“我在生气?怎么会,我只是……”
微笑中带着些许的哀愁,她的手指从肩膀来到颈部,然后沿着脖子到达脸颊处。
“……我只是……希望变得和优米一样……我知道短期间内是不可能办到的。可是,至少在两人独处的时候,我的身分不再是部队长……”
少女踮起脚尖,表情开始放松。
倘若现在将目光移开,莫妮卡想必一定会哭出来吧。正因为察觉到这一点,榭尔提斯整个人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对方的双唇慢慢靠近。
“希望你……能将我当成异性看待——”
“啊——榭尔提斯?刚才说错了,我还是只喝红茶提神就好。”
触碰的前一刻,嘴唇停了下来。
“榭尔提斯?榭尔提斯你在吗?”
轻盈的脚步声逐渐靠近,厨房的入口处探出华宫的脸来。
“奇怪?你们两个怎么——”
“不……不不不不,没什么!真的没有什么!”
仿佛触电一般,莫妮卡顶着僵硬的表情转身面对华宫。
“在说悄悄话吗?还靠得那么近。”
“我……我们只是在讨论下次的巡逻路线。积雪太深的地方很危险,还是避开比较好。”
“现在谈工作的事情?真是的,莫妮卡你未免也太认真了。要是你跟威尔两人的性格加起来再除以二,那该有多好。”
“是……是啊是啊!威尔那家伙还在睡吗?我去挖他起来!”
莫妮卡全速奔跑,离开了厨房。
“…………”
“怎么了,榭尔提斯?连你也在发呆。”
“唔!”
被华宫叫到名字﹒榭尔提斯这才终于回过神来。
“好了,水已经烧开啰。电力在这里是很宝贵的,要节省一点哦。”
“啊,嗯!”
他急忙跑到炉子旁,将茶壶的火关上。
……莫妮卡?
……刚才的那个举动……究竟想做什么呢…………
拿着茶壶的手微微抖个不停。
“……华宫,你先到客厅吧。我准备好杯子就端过去。”
“哎呀,服务得真周到。那就承蒙你的好意。对了对了,刚才也说过,我喝纯红茶就好。”
“知道了。”
目送身形娇小的少女离开厨房后————
“…………呼。”
榭尔提斯当场倚靠在墙上,吐出肺部的空气。
——真是不可思议。
换成三年前,从未有一件事情令自己如此心烦。
替当时还是巫女见习生的优米加油打气。在和雷奥吵架的同时,还一边藉机磨练身为护士的技能,过着充实而满足的日子。至于幽幻种……没错。和幽幻种战斗的时候,总有一种为了优米而战的感觉,心里十分愉快。
“……负责出战的不知会是谁。”
出现强大的落单幽幻种之后,天结宫此刻应该在忙于应对才是。如此一来,届时将派遣经验丰富的正护士,抑或是炼护士?
“……我也一样——”
不知不觉中,右拳紧紧握了起来。
“讨伐幽幻种的行动中,我一样也能为天结宫贡献自己的一份力量。不过,如今说得再多也无济于事了。”
这个瞬间。
找 到 了。
“?”
一股寒意掠过背脊。
有人在偷看。而且并非普通的远视或透视。这是……怎么回事?自己的体内,竟有某种事物正在排斥的感觉?
“莫妮卡!”
榭尔提斯跑出厨房,大声呼喊先行返回客厅的部队长名字。
“怎……怎么了?这么大声……”
“莫妮卡,有人正在偷看我们!不知道是透视或远视,你能不能感觉得到?”
“透视?领域系的沁力吗?”
换上凌厉的眼神,莫妮卡仰望着虚空,就这样过了几秒……十几秒……最后,她面带疑惑地摇摇头。
“不,并没有类似的感觉。”
“……不会吧。”
怎么可能?这股奇异的感觉,如今仍在持续当中。
但经历巫女最终试炼的莫妮卡却表示否定。既然莫妮卡感觉不到,或许真的就不存在了。
“该不会是你自己的错觉吧?”
睡眼惺忪的威尔靠在椅子上说道。
“这不是很怪吗?我们主将以前好歹也当过巫女见习生。连她都没有感觉,你这个.身上毫无沁力的家伙怎么可能感觉得到。”
“我也是这么认为的。不过,的确有一种很讨厌的感觉……”
“————榭尔提斯。”
这时,盘起双手的莫妮卡忽然望向这边。
“那种讨厌的感觉,你能具体形容一下吗?例如发冷、头痛、耳鸣或是喘不过气之类的。”
“咦……真要说,就是发冷和呼吸困难吧。好像心脏被人紧紧揪住的窘迫感。”
“既然这样,就不是远视了。”
她再度望向天花板。
“远视和念话的感觉比较类似头痛或耳鸣。换作发冷或呼吸困难,只有在人类进入魔笛领域时才会发生。”
“?可是我……”
坠入秽歌之庭后失去沁力,身上改带有魔笛。
这个事实早已被华宫所知晓,而数天前也终于向莫妮卡坦承过。即使自己进入魔笛的领域,也不至于产生上述的反应才对。
“这我知道。在这个前提之下,我又感觉不到任何远视或透视的反应,可以想见的是——对方并非‘透过远视观察榭尔提斯这个人’,而是‘利用侦测幽幻种的沁力术式来感应榭尔提斯身上的魔笛’。”
“啊,原来如此……”
侦测幽幻种的手段,是属于结界系的术式。
就好比潜水艇的超音波探测器,架起沁力结界后从中筛选出魔笛的反应。而这股沁力,或许就是让身怀魔笛的自己感到发冷的原因。
“不过,还是有想不通的地方。”
独自坐在沙发上的华宫,这时伸手指向窗列。
将整个世界涂抹成白色的猛烈风雪。
“在这种天气里侦测幽幻种是毫无意义的。就算要外出,也只能等待风雪停歇之后,为什么偏偏选在这时侦测呢……嗯——假如被侦测的对象真的是榭尔提斯,难道还有谁会冒着这样恶劣的天气过来找人吗?”
啪……啪啪。
这个当下,客厅外的走廊上传来一阵鼓掌声。
“太精彩了。”
叩……坚硬鞋底踩在地面的声响。
“必须具备丰富的经验、知识及考察能力,在二者间取得平衡,才能得出这样的推论。”
通往客厅的门无声无息地开启。
关灯后的走廊上。
一身融入黑暗中的漆黑西装和漆黑爵士帽,以及那悦耳的高亢男声———〡
“离远一点,莫妮卡!”
身体抢在思考之前做出反应。
榭尔提斯一手牵起距离门最近的莫妮卡,将她往后方拉去,自己则是挺身挡在前方,同时从固定带上取出双剑剑柄。
……伊莉斯?
他内心嘀咕道……糟糕,负责建构刀身的伊莉斯正在自我修复中。这样便无法使用双剑了。
“晚安,榭尔提斯。最近过得还好吗?”
“……伊格尼德,你怎么会在这里?”
“如果说,我是来和你围着暖炉一块喝茶的,你相信吗?”
帽子底下,异篇卿形状优美的嘴唇勾勒出微笑来。
伊格尼德——将自己坠入秽歌之庭一事公诸于外,让塔内陷入混乱,并藉机掳走春蕾的最大元凶。
为何会出现在这个地方?
“…………”
“啊啊,请别用那么可怕的表情瞪着我。今天比较不一样,既没有任何不良企图,也不是来和你交手的。”
他摊开双手,仿佛在表示自己的清白。
“真要说的话……没错,我的确打算来这里一起喝杯茶。顺便想和你说几句话。”
“开什么玩笑,你居然还有脸过来!”
不光是自己。
在对方的策略影响下,优米和莫妮卡都不知吃了多少的苦头。
“真是的……我知道你还心存顾忌。不过你仔细想想,我有哪一次对你撒过谎呢?”
“…………”
“没有吧?不仅如此,在将你的秘密公诸于天结宫之前,我应该先用暗示预告过了好几次才对。”
‘与其被蒙在鼓里,我更希望你知道这一切后彻底绝望。’
‘你会知道的。是的……马上……很快就会知道。’
……确实如此。
这名异篇卿,至今从未对自己说过任何的谎言。而在塔里公开自己的秘密前反覆以这样的话语做出暗示,也是不争的事实。
“不过,那并不代表你这次没有任何企图。”
“看来你是不打算好好听我说话了?”
伊格尼德耸耸肩膀,叹了一口气。要动用武力了吗?榭尔提斯的背上传来一股冷意,整个人正要往后退去之际——
“浮游大陆将就此毁灭。你有这份觉悟吗?”
伊格尼德的这句话,在静悄悄的客厅内沁入每个角落。
“……像这种恐吓——”
“并不是恐吓。顺便声明一下,这也不是我和诸位异篇卿的安排哦。从秽歌之庭浮上的三只幽幻种,才是本次的幕后黑手。”
浮上的三只幽幻种?
……莫非是莫妮卡之前提到的强大幽幻种?
“哎呀,你不知道?有伊莉斯在,我还以为你早就已经得知这个消息了。”
“伊莉斯她——”
正在修复异常的程式……绝不能这么说。若是让对方知道这一点,就等于昭告自己无法使用双剑。
“算了,既然有难言之隐,我也不打算继续追究。不过,看来你似乎终于提起一点兴趣了。怎么样?是真是假全凭你们判断,只要给我五分钟的时间如何?五分钟过后,就由你们自己决定要不要继续听下去。”
很诱人的交易。
选择权看似在我方手上,其实却已经半强迫地将大家带入同意的选项里。一旦给对方五分钟的时间,或许就再也无法回头了。
“喂,主将,你来决定吧。看是要答应,还是动手把这家伙轰出去。”
莫妮卡并未回答。
她也很清楚事情的严重性,所以才保持沉默。
“想好了吗?”
“……你只有五分钟。不过,我必须给个忠告。”
莫妮卡右手的十字棍,前端直指着伊格尼德的咽喉部位。
“只要发现你在说谎,或是另有什么企图,我就会不择手段将你制伏。”
一很聪明的决定。既然如此——诺耶,你可以出来了。”
伊格尼德的影子动了。
但这却是一种错觉,实为躲藏在其背后的某人走到灯光下所致。
“————”
是一名身穿白衣的小孩子。
有着苍蓝发色及眼眸的娇小少年。乍看容易被误认为少女的中性脸庞,如今的表情因胆怯而变得生硬。
“让我为你们介绍,这孩子是‘苍’之诺耶。别看他年纪小,却是异篇卿第六位。换而言之,地位比我还要高。”
黑衣打扮的异篇卿伸出手,在紧抱自己大腿的少年头上抚摸着。
“好了,诺耶,向大家打个招呼吧?”
“…………”
“真是的。不好意思,这孩子比较怕生。”
“还剩四分三十秒。”
“哦,不能再浪费时间了。那么,打招呼的事情稍后再说,我们先来谈谈正事吧。”
抚摸着诺耶的头发,伊格尼德将帽子重新压低。
“我想说的就是,三只危险的幽幻种,如今已从秽歌之庭浮上来了。三只‘瑟拉的虚像’。它们当中的任何一只都极其危险。如果说每一只的魔笛都足以和皇姬莎拉的沁力相互抗衡,应该多少能够传达出它们的恐怖吧。”
“怎么可能?”
紧握十字棍的莫妮卡叫道。
“皇姬殿下的沁力是浮游大陆上最为强大的,居然还有更厉害的魔笛?”
“是的。所以在理论上,人类不可能战胜瑟拉的虚像——此一非常浅显易懂的不等式才得以成立。”
瑟拉的魔笛无法以沁力防御。
此外,也不可能用沁力突破其魔笛障壁。就是这么一则单方面的绝望不等式。
“瑟拉的虚像具有怪异的外表,分别是漆黑的龙、巨大的蛇以及人类。而且各自都被赋予了称号。‘龇牙其意志者’ ‘仅只是伫立在那处者’ ‘非母性的主宰者’。幽幻种居然会有名字,听起来很有趣吧?它们就是如此与众不同的个体哦。瑟拉的虚像,是
最为特别的幽幻种。”
黑龙——拥有凌驾一切沁力的最强魔笛及无限敌意的绝对破坏者。
巨蛇——拥有超越所有物质硬度的最硬逆鳞及无限再生能力的绝对防御者。
圣者——拥有随敌人强度无限制进化及其可能性的绝对征服者。
静悄悄的客厅。
平静叙述下去的空白,声音如喧嚣般撼动空气。
“正如巫女在浮游大陆上被称为世界的守护神,秽歌之庭里也存在着赋予幽幻种力量的守护者。关于瑟拉的虚像,你们把它想成是该守护者分裂出来的三种姿态,应该是最容易理解的。”
“然后呢?”
“这一次,这三只个体是直接突破冰结镜界后浮上来的。它们分别停留在三座紧邻浮游大陆的浮游岛上,位置大致就像这样。”
拿起桌上的茶杯,伊格尼德摆出一幅相对位置图。
构成三角形的结界形状。
“如你们所见,三只个体分别担任其中的三个顶点,展开魔笛结界。不,或许该称为‘门扉’比较恰当。对吧,榭尔提斯?”
带着意味深长的笑容,伊格尼德缓缓地转过头来。
“这扇门后面,你想会有什么东西呢?”
“…………”
门——区隔外部与内部空间的事物。
倘若瑟拉的虚像所架起的魔笛结界为内部,位于门扉后方的外部空间就只有一种可能性了。
“猜得没错,就是秽歌之庭。”
异篇卿点点头。
“瑟拉的虚像正是准备开辟一条地道,不必再经过冰结镜界这道强大的栅栏,就能直接入侵位于栅栏后方的房子。三只个体迟迟未攻击天结宫的理由,这样应该很清楚了吧?”
攻击天结宫的目的,主要是为了消灭巫女,进而破坏冰结镜界。
但这一次不同。只要有这么一扇门,即便结界存在,幽幻种依然浮上到浮游大陆。
根本就没有攻击塔的必要。
“五分钟到了。那么……”
看了一眼客厅内的众人,异篇卿行了一礼。
“大家想继续听下去吗?还是到此为止,将我赶出去呢?”
没有人回答。
在场的每个人都很清楚,“回头”这个选项早已经被抛在遥远的后方了。
“那么,就让我们继续吧。总而言之,目前有两个极为单纯的选择。是等待通往秽歌之庭的门开启,眼睁睁地看着浮游大陆就此灭亡,或是不计任何的牺牲和代价,与瑟拉的虚像死战到底。”
‘原来如此,所以才会找上榭尔提斯吧。’
打破沉默的这个声音,来白于自己胸前的项链上。
‘既然无法靠沁力来抵抗魔笛,就改以同样的魔笛对抗。’
“伊莉斯?你不是在自我检查——”
‘虽然不是很充分,但大致做好紧急的修补措施了。目前已经能够侦测到三只瑟拉的虚像所释放出的魔笛反应……唉——偏偏挑在这种紧要关头的时候出毛病。逞强的后遗症,想不到居然来得这么快。’
“逞强?”
什么意思?
‘……啊,不,并不是什么值得一提的大事。只不过用来强调一下时机的巧合罢了。’
灰色的机械水晶慢慢恢复原本的蓝光。
‘刚才的那些话,和我的内部资料完全吻合————魔笛的力量更胜于皇姬一事也是如此。原因是瑟拉的虚像具备“当人类的沁力愈强,白身的魔笛也会随之强化”的棘手性质。尽管皇姬的沁力在人类世界中的确居于首位,但假设她的沁力值为九九九,瑟拉的虚像便会提升至一○○○。换句话说,光靠沁力还不够,必须藉助于其他的力量,也就是护士的直接战力才可取胜。’
“你是说,需要巫女和千年狮一块联手?”
‘正是如此。乍听虽然和平时的组合并无不同,但两人的角色却是颠倒过来的。’
原本是以支撑结界的巫女为主,千年狮则在一旁护卫。
但在面对瑟拉的虚像时,像千年狮这样直接的战斗人员将变得极为重要,巫女反而要担负起护卫的角色。
‘于是,在战斗人员的挑选上,最合适的就是榭尔提斯了。’
“完全正确。若天结宫察觉到这一点,主动安排的话就会轻松不少。奈何最关键的人物居然被赶到这种偏僻的地方。”
“……什么偏僻,你以为是谁造成的?”
“哦哦,真可怕!请别这么瞪着我。总之为了证明短期间内有和解的诚意,我才会专程来到这里的。”
空白摊开双手,以强调自己的毫无防备。
“必须打倒的对象有三只。异篇卿的成员已经开始行动,准备消灭其中一只。至于我和榭尔提斯就是另外一组,负责前往解决第二只。”
“————我和你?”
“哎呀,有什么不满的地方吗?”
“……这是叫我把你当成可以信赖的战友吗?”
“咦,真是奇怪。我的身心明明已经全部托付给你,你却不愿将自己的安危托付予我?”
空白笑道,帽子下方的嘴唇微微上扬。
“……等等,那是什么意思?将身心托付给榭尔提斯,这种事——”
“好了,先冷静一点,莫妮卡。现在不是讨论这个的时候。”
见自己的部队长横眉竖目的样子,华宫立刻从背后出声制止。
“可……可是……”
“能够见到这么有趣的反应,我也觉得很满意。”
面对愤怒的莫妮卡,异篇卿则是投以愉悦的目光。
“总而言之,我能体会你们对我的不信任。所以关于瑟拉的虚像,我也会将相关情报提供给天结宫的巫女。其中包括异篇卿和榭尔提斯联手一事。万一榭尔提斯出了什么事,巫女马上就会知道的。”
“……意思是,你也无法任意对我出手?”
“就是这么回事。无论如何,在打倒瑟拉的虚像之前,我完全没有对你动手的念头。”
‘奇怪?请等一下。我目前也正在做相同的事情,可是塔内的中央电脑里并没有看到类似的纪录,证明你将相关情报透露给天结宫了。’
“……是念话。”
几乎细不可闻的声音。异篇卿少年——他紧抱着伊格尼德的腿部,抬起眼睛来望向这边。
“……用念话直接传送给巫女,所以不会留下电子纪录。”
‘哦哦,原来如此。这位小弟弟,你能告诉我是谁传送念话给巫女的吗?一样是异篇卿当中的某人?’
“…………”
“是春蕾哦。我特地招待至据点作客的巫女大人。”
见少年再度沉默不语,空白(伊格尼德)代替他这么回答。
“毕竟她是个非常重要的人质。况且,刚好也能顺便证明她本人平安无事。如今想必正在和梅玫儿等人互通念话吧。”
“……真是愈听愈不爽。”
一直背靠着墙壁的威尔,这时缓缓地抬起视线。
“哎呀,是因为我将幽幻种的情报一并提供给塔内吗?”
“你在盘算些什么,就连傻子都看得出来。”
威尔抓抓头,目光中带着怒意。
“反正那些带头的幽幻种一共只有三只。异篇卿解决掉一只,第二只就由你负责对吧?所以剩下最后一只。刚才听你说了一大堆,结论就是天结宫也要帮忙打倒第三只。换句话说,你口口声声强调什么信任,把情报透露给天结宫,打的就是把最麻烦的第三只留给天结宫解决的如意算盘吧?”
“当然。我一开始不是说过了吗?‘不计任何的牺牲和代价,与瑟拉的虚像死战到底’——天结宫自然也包括在其中了。”
空白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愧疚。
“另外,关于异篇卿解决其中一只的说法,也只是个假设罢了。成功与否相当难以预测……无论是轻松取胜或是惨败,都在可能发生的范围内。”
本人平静的反应,更是让这句话的真实性被无限放大。一旦加入这场战斗,就必须做好牺牲的觉悟。
“……伊莉斯。”
‘是。 ’
“如果我出战,可能减少一些牺牲吗?”
‘都一样。’
机械水晶毫不犹豫地回答。
‘牺牲一个或一百个人,其轻重都是相等的。只要有一人牺牲,就算是人类的失败————这句话是某人在很久以前告诉我的。’
“……嗯。”
‘那个人说,牺牲不在于减少,而是要完全消弥。所以榭尔提斯,请不要有什么牺牲的想法。倘若你打算朝着这个目标努力,我也会不吝提供协助的。’
“…………”
不知为何,尽管被加诸了一项绝不算轻的重担,但话中听起来却丝毫没有沉重的感觉。
“伊格尼德。”
“是的。”
“我愿意帮忙打倒瑟拉的虚像,不过有个交换条件。”
“哦?真是稀奇,你居然会对我有所求。”
空白并未感到不耐,反而换上一种欣喜的语气。
“我很感兴趣。是什么条件呢?既然是我主动过来找你,不妨说出来听听吧?如果是叫我到天结宫自首并乖乖就缚,这也未尝不可哦。当然,隔天就会逃狱了。”
“放了春蕾。”
“…………”
“既然她平安无事,你应该可以做到这一点。”
“原来如此,是这种要求吗?不过她对我的——”
说到一半,空白忽然闭上双唇。
以左手按住帽子,黑衣打扮的异篇卿缓慢地望向自己的脚边。
“……求求你,伊格尼德。”
少年语带哽咽地拉着黑色西装的下摆,表情仿佛就快要哭出来。
“诺艾西斯她——”
“……真是的,看来没有办法了。”
轻抚着少年的头发,伊格尼德这么微笑道。
“这个条件没问题哦。打倒瑟拉的虚像后,我就会将春蕾释放。”
“……真的?”
原本只是半试探性地提出刚才的要求,但对方却答应得如此干脆,实在令人不得不起疑。
毕竟春蕾正被关异篇卿的据点。若将她释放,就必须做好心理准备,异篇卿的相关情报将会因此而大量曝光。
“怎么了?我已经破例做出这样的承诺,你似乎一点也不开心的样子。”
“……确实是破例。”
榭尔提斯吞吞口水,转而望向伊格尼德身旁的少年。
“还有,这是怎么回事?你说这孩子叫诺耶,那么他刚才提到的‘诺艾西斯’是?”
“‘苍’诺耶和‘碧’诺艾西斯。他们两人是双胞胎哦。诺耶是弟弟,诺艾西斯则是姊姊,两姊弟之间的感情非常融洽。再加上天生就很聪明,每当这两人在一起的时候,我总是会被他们捉弄——”
“我想问的不是这个。既然是双胞胎,另一个姊姊又跑到哪去?”
“被瑟拉的虚像抓走了……”
紧贴着伊格尼德的蓝发少年,他低着头落寞地说道:
“所以我才来拜托伊格尼德帮忙。结果伊格尼德说,如果要打倒瑟拉的虚像,他知道一个最合适的人选。”
……那个人就是我吗?
“总之,这就是事情的经过了。”
黑衣打扮的异篇卿苦笑着叹息道。
“若是不打倒瑟拉的虚像,通往秽歌之庭的门就会开启,浮游大陆随之灭亡。想必天结宫也不希望看到这样的结局吧?天结宫的目的是关闭秽歌之庭的门,异篇卿则是为了营救同伴而行动。”
“……这样我明白了。”
“那么就是交易成功了。乘着这个机会,先说明一下我们的目标。”
抚摸着少年的头部,黑色打扮的异篇卿如歌唱般这么宣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