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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文学少女』的推理(2 / 2)


如果了解愁二学长,就不应该对他有心结,也根本不需要羡慕他或嫉妒他。”



竹田同学很慌张地问:



“那么……S到底是谁?”



“我不是贝克待的名侦探,也不是坐在安乐椅上打着毛线就可以解决案件的聪明老奶奶(注:指的是柯南?道尔笔下的夏洛克?福尔摩斯,以及阿嘉莎?克莉丝蒂笔下的马波小姐)。我只是『文学少女』,所以我不会推理,只是藉着妄想为基础利用想像罢了……片岡愁二很崇拜太宰治,所以把描述了自己真正心声的遗书夹在《人间失格》这本书里。从他的信中感觉得出太宰治对他的影响很大。像开头的『一直以来,我过着羞耻的生活。』就是整句照抄。片岡愁二看了《人间失格》,认为那位『我完全无法体会身边人所承受的痛苦』、『我极度恐惧人类,但是又无法舍弃人类』,只能藉由扮演小丑来取得人类爱情的男主角就是他自己的写照,因此感到了共鸣。



在《人间失格》里,有两个人看穿了男主角的小丑演技。他们两位刚好是互补的角色,一个人是男主角的国中同学,名叫竹一的少年。这孩子总是穿着破旧的衣服,功课不好,运动细胞也不佳,是个劣等生。这位让感觉无须提防的少年,有一天却指责男主角,说他的一言一行都是故意伪装的,让男主角感受到像是整个世界都被地狱业火燃烧殆尽一样的强烈冲击。后来,他就跟这个少年成为好朋友,待在这位少年身边,监视着他。



另一个人就是,在国主角自杀未遂而独自活下来时前来调查的检察官,他是个『拥有端正俊秀脸蛋,看起来相当聪颖稳重』的人。男主角说的谎言立刻就被女士们检察官识破,被那冷静的轻蔑表情看着,让男主角饱尝了『赧颜汗下』的羞耻滋味。”



在蓝天之下,地点是学校的顶楼,长长发辫迎风飘舞的远子学姐,滔滔不绝地发表高论。



她的姿态与语调都散发出一股超越平常的魄力,让其他人不敢插嘴打断,只是静静地听远子学姐解释。



“S并不是会崇拜片岡愁二或羡慕片岡愁二的人。他总是以最纯真,不会计较利害得失的纯净眼神看着片岡愁二,偶尔也会以批判的眼神看着片岡愁二。



他应该是经常待在片岡愁二身旁的人。他看着片岡愁二,给予批判,偶尔也会提出建言。理保子学姐,你原本是姓濑名吧?”



添田学长的太太——理保子学姐愣了一下,以僵硬的表情点点关。



“嗯,是的。”



“十年前,你是弓箭社的经理。当时在弓箭社,愁二学长很有女人缘,常有很多女学生跑来看他练习,听说愁二学长常因为这样而被经理骂。只有在你面前,愁二学长才会无法抬起头来。



——你就是S吧?”



理保子学姐吸了一口气。



紧抱着肚子的双手握得更紧。她抬起头,直勾勾看着远子学姐,以坚决的声调说:



“是的。我就是S,咲子和片岡都是我杀的。”



“理保子!”



“你在胡说什么?理保子!”



真锅学长和添田学长同时大叫。



添田学长跑到理保子学姐身边。



“你不要胡说八道!愁二明明是我刺死的!还有咲子也……。是我害咲子被上车撞到,我亲眼看到她血流满地,倒卧在路边!”



“可是,是我不让片岡回家,安排机会让你送咲子回家的。还有,你不记得了吗?也是我利用你找我商量的机会,力劝你跟咲子告白的。”



“什么!”



添田学长的声音哽住了。



“是我对片岡说:『要不要跟我打赌?咲子会爱上添田的。』片岡就跟我打赌,所以才会以社团有事会晚点回家为藉口,要添田——你送咲子回家。那时候,我跟片岡就偷偷跟踪你们。”



“怎么会这样?那么,咲子被车撞的时候,你们两个也在场?”



“是的,『我们全看到了』。咲子的身体被弹到空中,重重摔落在地上,还有你慌慌张张逃跑的样子,我们全看到了。”



添田学长完全说不出话了。



真锅学长就代他问理保子学姐。



“理保子,为什么你要那么做?你不是觉得愁二是个轻浮的人,所以不喜欢他?还有,那时候我们……”



“是的,那时候我们两个是男女朋友。你是个很有自信的人,个性率直纯真,很有魅力,我真的很喜欢你。相对地,片岡则是很轻浮,老爱开无聊的玩笔,对任何人都不是诚心交往,让我看了就讨厌。可是,有一天,我真的受不了了,就对他说『你说的话没有一句是真的。你只是用演技骗了大家吧』,片岡听到很惊讶,就快哭出来了。那个表情看起来非常脆弱、寂寞,让我从此再也无法对他置之不理。”



真锅学长和添田学长全都沉默不语。



远子学姐轻声说道:



“于是,你就成为最了解愁二学长的人,也因此爱上了他吧!”



“是的。自从那次以后,只有在我面前片岡才不会演戏。他只会对我诉说他的痛苦与哀伤。受到片岡那样的人全心全意对待,你觉得会有女人招架得住吗?”



远子学姐露出悲伤的表情。



“不。”



理保子学姐微笑着。



“……片岡很滑头,个性就像小孩子,但是又很体贴、细心,是个会让人忍不住爱上的人。”



“太巧合了……跟太宰治在玉川自杀的山崎富荣,在自己的日记里是这么写的:太宰老师很狡猾,可是我却爱上了他……太宰老师是个会让人忍不住爱上的人……”



“是的。片岡很喜欢《人间失格》这本书,他不晓得反复看了几次,把书都给看烂了。虽然他对咲子说自己不喜欢看书,只要看到书就会想睡觉。



片岡虽然跟咲子交往,但是咲子根本不了解片岡。这件事让片岡的负担越来越沉重,所以我才唆使添田,叫他把咲子从片岡身边抢走。



不,我想也许我只是单纯在嫉妒咲子罢了。



因为我的愚蠢计划,导致咲子车祸死亡,片岡觉得罪恶感沉重,他本来就是精神失衡的人,这下子完全崩溃了,他变得一心想要寻死。



片岡并没有因为咲子的事而责怪我。如果他骂我,我还会觉得比较释怀,但他只是无言地看着我。每次看到那张像是写着『请杀死我吧』的脸,我就觉得压力很大。



我不能杀片岡。



可是,他却很想死。



他从以前就很想死,现在更是衷心期盼死亡,他坚决地相信,只有死才能从痛苦的深渊中解脱。



我不晓得该怎么办才好。只有实现他的心愿,那才是爱他的证明吧?



咲子死后过了一个月,片岡写了一封信给我,摆在我的抽屉里。信里他写着,有真心话要对我说,叫我去顶楼。我知道,不得不做出了断的那一刻终于到了,刹那间我的眼前变得一片黑暗。



我不想去。



我想逃课,回到家里。这样的话,等不到我的片岡也许会认为他在做傻事,就断了这个念头。



可是,『如果片岡就这样独自死去了呢』?如果我的爽约让他感到绝望,只好抱着悲惨的心情,从顶楼跳下去的话……



当我想到这里,就再也按捺不住……还是非去不可。”



“理保子学姐到顶楼时,愁二学长应该还活着吧!”



理保子学姐点点头。



“在我前往顶楼的途中,看到添田学长铁青着脸慌张地下楼。当我推开顶楼的门,就发现片岡胸前插着一把刀,倒卧在水泥地上。用好像在哭,又好像在笑的表情看着我,然后喃喃地说『喂,这样我死不了的……你看伤口这么浅,我的心脏根本不会停止跳动』。”



一直沉默不语的竹田同学,仿佛喘着气似地问着学姐。



“后来……怎么样呢?”



“他说……『杀了我吧』。像是在哀求似的,说着『我已经累了。请你杀了我吧』。”



大家都屏住气息。



理保子学姐的声音和抱着肚子的手都在发抖。



“片岡摇摇晃晃地站起来,问我『可以把你的手帕借给我吗?』我将手帕递给他,然后他擦去刀柄睥指纹,再将手帕还我。接着就脚步踉跄地走向铁栏杆。”



缓缓地、慢慢地,走向铁栏杆的片岡愁二。



然后,就跟美羽的身影重叠合一。



我懂。我也确实曾亲眼见到那种充满绝望的光景。



美羽正慢慢地,一步步走向死亡。



然后,制服的裙摆在风中飘扬,她回头看我。



“片岡回头看着我,眼神满是悲伤。”



美羽的双眸非常澄澈,看起来很孤单寂寞。



“濑名同学,只有你才能杀了我。即使到现在这种地步,我还是无法了解人的心。为什么添田要羡慕我?为什么他会那么恨我,恨到要刺死我?我完全想不通。当我看到咲子在我眼前身亡,我也没有感到半点悲伤。『我想死,我只想死,一切再也无法挽回了。不管做什么事,不管我做什么,都是没用的。只会更让自己蒙羞罢了』,喂……太宰治是以什么样的心情写出那样的文章呢?我觉得自己现在跟他非常接近。我完全了解他的心情。像这样的我,还有存活的价值吗?濑名同学,只有你才能回答这个问题吧?请你告诉我答案。”



当时美羽这么说。



——心叶,你一定不懂吧!



“我已经救不了片岡了。



如果我爱他,就得实现他最后的心愿。



所以,我对他说:



『是的,你就是人间失格。』”(注:意思是“没有当人类的资格”。)



我——什么都说不出口。



我没有出声,双脚也没有移动,美羽说的话,我完全不懂。



“片岡露出温柔的笑。



好像在对我说『谢谢你』一样。



然后就从顶楼跳下去了。



是我和太宰治联手杀了片岡。”



美羽露出寂寞的笑,然后头往后仰,就这样跳了下去。



我束手无策。



我放任着她死去!



“别再说了!”



我听到一个要将空气撕裂的吼声,我还以为是自己的声音。



可是,其实那是添田学长的声音。添田学长跪倒在水泥地上,抱着头啜泣。



“不要再说了,我不想听。杀死愁二的人真的是我。你说你爱的人是愁二?那么,我到底算什么?理保子,你为什么要跟我结婚?”



理保子学姐冷静地回答。



“因为我和你是共犯。所以……不可能和真锅。”



真锅学长绷着脸,紧咬着嘴唇。



理保子学姐跪在地上,抱着添田学长轻声说道:



“喂!『添田』,到现在你还是很恨片岡,一直想着他吧?一辈子都忘不了片岡吧?我也是……我也是天天都在想他,根本忘不了他。就算是以后,也绝对忘不了他。会一直记着他。所以,添田,你就死心吧!我们都被同一个人束缚着,是犯了相同罪过的共犯。”



“孩子……孩子就要出世了喔……但是这样……以后我该如何跟你生活呢?简直就像活在地狱里。”



从覆盖着脸的手掌之间有大颗泪水落下,沾湿了水泥地。



竹田同学以无力失落的表情看着这样的添田学长。



“是的,我们一辈子都得活在地狱里。没关系,只要有这样的觉悟,不管到哪里,都可以活下去的。



而且,在这个世上只有我一个人不会责怪添田对片岡做了那样的事。我不觉得你是个卑劣的人,也不觉得你丢脸或悲惨。我反而更想疼惜你。这么想的话,你的心情就会比较好吧?



康之,就让我们继续想着片岡,继续被他囚困,然后一起过着平凡宁静的生活吧!把孩子生下来,然后养育他。就在地狱中过活吧!这样才能对片岡赎罪。”



添田学长的啜泣声响遍整个顶楼。



远子学姐、竹田同学、真锅学长全都沉默不语。



我——我又该如何补偿?



应该怎么做,才可以获得慰藉?获得救赎呢?



美羽……请你告诉我,美羽。



“心叶!”



远子学姐在叫我。



然后我听到跑步声,有根发辫碰到我的脸,感觉有人紧紧抱着我,还闻到了紫罗兰香味……



那是我最后的感觉。



我因为太痛苦而失去了意识。



第一次遇到远子学姐,是一年前的事。



漫长的冬天终于结束,空气中开始有温暖的感觉,那是一个四月的午后。



当世人不再关心井上美羽,终于能放下天才美少女作家这个重担的我,因为得到解脱而一时觉得全身无力。加上那个顶楼事件留下的伤痕,也还没有痊愈。



虽然已上了高中,却不想积极交朋友,也不想参加社团活动,午休时候或放学后,就站在校舍中庭,欣赏花草树木发呆,每天都过着相同的无聊生活。



有一天放学后,当我在中庭散步时,在白木莲树下,看到一位发长及腰,绑着发辫的女学生靠在树干上看书。



她的睫毛很长,肤色比木莲花还白皙,觉得在她周遭的空气沉稳澄澈。



(现在很难得能看到有人留着那么长的发辫。好像大正年代的女孩子。不过看起来很成熟。她应该比我大吧……)



我就这样胡思乱想,一直盯着她瞧,就在那个时候……



那位女学生将书撕破。



(咦?)



正当我还在错愕的时候,她就用嘴含住了书页。



(咦咦咦?)



接下来女士们女学生开始咀嚼那张纸,我好像在做梦般,整个人看呆了,突然那位女学生抬头看着我。



(!)



当我们四目相对时,我的心脏好像快停了。



女学生满脸通红,很不好意思地说:



“你看见了吧!”



“那个、那个……对不起!”



“你叫什么名字?是哪班的学生?”



“我叫井上心叶,是一年三班的学生。”



然后她就笑了,接着又突然转变成天真烂漫的表情。



“这样啊,你是一年级生啊!那么,请你加入文艺社。”



“什么?文艺……社?”



我不禁张大眼睛,女士们有着长长发辫、肌肤白皙、瞳孔乌黑澄澈、将书页撕下来咀嚼的奇怪女生这么对我说。



“因为我不能让你泄露我的秘密,所以要把你留在身边监视着。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文艺社社员了。”



“咦咦咦咦?请,请等一下,叫、叫我进文艺社。可是你到底是谁啊?”



“我是二年八班的天野远子。如你所见,是个『文学少女』。”



这就是我与学姐邂逅的状况。



在那之后的一个月之间,每到放学时间,远子学姐就来班上找我。



“心叶,社团时间到了。”



好像班长在照顾拒绝上学的同学般,她拉着我的手,带我到位于三楼西侧角落的文艺社。



到了社团教室,就交给我钉成一册的五十张稿纸,对我说:



“你听过三题故事这个典故吗?就是落语家会把客人出的三道主题串成一个故事的即兴表演。待会我也会说出三个词语,你就用这些题目写出一篇作品,不管是诗、小品文,或者是童话故事都行。嗯……对了,就是云、抹茶酥饼、亚林可可罗林!”



“亚林可可罗林是什么玩意儿啊!”



“喂,再不写我就诅咒你哦!”



就这样,每天都要写故事。



“我都把故事当作饭或面包来吃。平常都是吃书,但其实我最喜欢的是亲手写在纸上的文章。恋爱故事甜蜜又美味,更叫我喜欢。所以呢,你就写些超~~~级甜美的故事吧!”



习惯是一种可怕的东西,不知不觉间,我已经可以对这种事淡然处之了。



因为学姐总是在我的眼前批评我的文章说“嗯嗯……好像少了一个味道”、“嗯嗯……架构太松散了”,一边将我写的东西全吃进肚子里,所以我也不得不坦然接受一切。



等我察觉到时,发现就算远子学姐没来教室接我,一到放学时间,我也会自己走到文艺社教室了。



“心叶,你最近心情很好呢!是不是在学校发生了什么好事啊?”



“没、没有啦,还是很普通。”



跟一个会撕下书页来吃的学姐混在一起,这样的生活能算是普通吗?尽管心中仍有这样的疑问,但是很不可思议地,每当我待在夕阳西照,有微尘飞舞的文艺社教室里,就会觉得很安心。有时候受不了远子学姐的言行举止而吐槽她,也让我觉得很快乐,只要是在远子学姐面前,我都不用勉强自己摆出笑脸。



每天、每天,我都到文艺社。



“你好,心叶。”



“心叶,我肚子饿了~~~~~~~~”



“哇,今天的文章实在太美味,太甜蜜了~~~~~~~~心叶你真厉害!”



“心叶真是的,一点都不尊重我这个学姐。”



“不要叫我妖怪~~~~~~我只是平凡的『文学少女』。”



每天、每天都跟远子学姐聊天,写点心给她吃,看着远子学姐的笑容,就没有像以前那样老是想起美羽的事了。



所以,我一定会遭受惩罚的。



对不起,美羽,对不起。



我并没有忘了你,只是回忆真的很痛苦。



你写给我看的故事,每一则都非常温馨甜美,而且闪闪发亮,对我阐述梦想的你也是那么耀眼,让我相当爱慕。



可是为什么,那天你会从顶楼跑下去呢?到现在我还搞不清楚理由是什么。



我再也不能写故事了。



因为那些全是假的。因为我是个空壳人物。



井上美羽这位作家已经不存在了。



再也不能写故事了。不写了。不想写了。



当我张开眼睛时,有人轻轻握着我的手。



白色的天花板。



白色的墙壁。



弥漫着药味的床单。



“这里……是医院?”



“不是,是保健室。”



远子学姐回答。



“刚刚你在顶楼昏倒了。真锅学长抱起你,送你来保健室。其实本来是我想抱起你的。可是,当我想要抬起你的肩膀时,却整个人跌坐在地上。毕竟我是文科系,需要体力的工作真的做不来……”



远子坐在床边的椅子上,轻轻握着我的右手。



从窗帘的缝隙,有一道橘色的光芒射进来。



“我……睡了多久?”



“大概有两小时吧!你流了很多汗……一直作恶梦。”



这两个小时,你都一直握着我的手吧?



“添田学长他们呢?”



“添田学长和理保子学姐一起回家了。我想他们以后也是会继续恨着、爱着愁二学长,然后一起生活吧……他们决定自我处罚一辈子。”



添田学长哭着说“这简直就是地狱。”



他们两个人,以后也会是一家人吧?



远子学姐轻轻抚摸我的手背。轻轻地、温柔地……好像在安慰我。



“真锅学长和千爱也回家了。千爱她啊……要我转告你『把你卷进来真是对不起』。”



“竹田同学会带我去弓箭社,目的就是要让毕业校友们看到我吧!因为我跟片岡愁二长得像,所以她才会想接近我。”



“应该是吧……”



远子学姐落寞地说。



有一股热气从胸口涌上来,喉咙震动着。



竹田同学是在利用我。



我写的那些信,根本就是废物。



竹田同学、添田学长、理保子学姐、愁二学长,每个人都在说谎。



他们隐瞒了事实。



既然这样,就应该坚持说谎到最后,为什么到了现在还要将事实说出来呢?



残酷的现实狠狠地刺痛了我。



一直以来,我为了不让自己受到伤害而层层包裹起来的内心,就像是整个赤裸裸地露了出来,哀伤、痛苦、悲惨、悔恨等等情感,一起向我突袭过来。



如此复杂的感情,我不晓得该如何处理才好,我已经无能为力了,只觉得喉咙很痛,全身发烫,身体里面好像被火烧伤般,异常刺痛——



我抽开被远子学姐轻握着的手,盖住了仰望着天花板的脸。



不这样的话,我的哭脸就会被看见了。



“我受不了了……请不要再让我看到那么肮脏的现实。我只是想当个普通人,过着平凡的生活。我不想要经历动乱、冒险,或是推理剧。我讨厌痛苦、哀伤、凄苦的感觉。



可是为什么?大家明明知道会让自己和对方受伤,却还要将埋藏在心里的秘密说出来呢?真的那么想说吗?一定要那么赤裸裸地曝露出来吗?真的那么希望大家都陷入哀伤、痛苦、憎恨的感觉中吗?那么渴望杀人?那么渴望死吗?



愁二学长的心情、理保子学姐的心情、添田学长的心情、竹田同学的心情,我完全无法体会。



大家……都不正常。太奇怪了。我也讨厌太宰治。”



眼泪滑落脸颊,衬衫领子、耳朵、床单都湿了。



脖子变得冰冷。



我不懂。



我什么都不懂。



愁二学长和美羽都不想活,都从顶楼跳下去了。



“呜呜……如此残酷的事接连不断地发生……到底哪个才是异常?哪个才是正常?呜呜……我已经搞不清楚了,远子学姐!”



在弥漫着消毒水味道的房间里,我不停啜泣着。



远子学姐并没有说出安慰之语。



她只是哀伤地说:



“那个答案,必须由你自己去发现。就算痛苦……就算哀伤……就算难过……你都要靠自己的双脚去寻找答案。”



“那样的话……呜呜,就算不知道答案也没关系……就算不知道答案也能活下去……”



当我说出那句话的时候,远子学姐是何种表情呢?



会询问跟我同样是个普通人的远子学姐,是我太天真了。



远子学姐不是占卜师,也不是心理辅导老师,更不是心理学家。



就算她是个会将写在纸上的故事吃进肚子里的妖怪,其他地方也还是跟我们一般人一样。她只是个女高中生,只是个文学少女罢了。



远子学姐什么话都没说。



太阳下山了,在变暗变冷的保健室里,她默默地陪伴我,直到我停止哭泣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