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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节(1 / 2)





  他冷笑了一声道:“吞没朝廷租税他还嫌不够,又纵容豪富强买、兼并良民田地,从中牟利。”

  沈宜秋听得背上发寒。那些真正需要附籍的流民自然无田可种,与失去田地的当地农户一样,只能依附于豪家富户,交着比官税重十数倍的租税。

  她很快发现其中的问题:“可是清查户籍,搜括隐户不是一朝一夕之功,若无确凿证据,如何将这些人一网打尽?”

  尉迟越听她一阵见血点出其中的关窍,不由刮目相看——以残杀良民的罪名将曹彬押解回京审判不难,但若是根本症结不解,庆州百姓仍旧无一日安宁。

  何况曹彬与薛鹤年多年来沆瀣一气,手中必然握着许多薛鹤年的把柄,此次将他押解回京,薛鹤年定然要力保他。

  皇帝受了那么多贿赂,自然也想息事宁人。

  到时候曹彬大可将残杀牛家小娘子的罪名推到妾室或下人身上,全身而退亦不无可能。

  因此他们必须找到曹彬为祸一方,隐没户口的切实证据,让他无可狡辩。

  可是如何搜集证据呢?太子大张旗鼓地驾临,曹彬自然有防备,定然已将形迹遮掩好。

  太子总不能因他向自己送美貌少年问他罪吧?

  沈宜秋正思忖着,便听太子道:“小丸,你想不想乔装打扮去城中玩玩?”

  当日黄昏,太子一行抵达驿馆歇宿。

  尉迟越安顿下来,与太子妃、五皇子一同用罢晚膳,吩咐侍卫道:“将那牛姓匪首带过来。”

  不一会儿,那牛天王便被带到太子跟前。

  他往堂中扫了一眼,只见一穿金戴银的俊俏年轻人高踞榻上,看面貌不过十八九岁,想必便是传说中的太子。

  太子两侧各坐着一少年,一个是他那好二弟,另一个身穿白袍,白面红唇,生得娇滴滴的,跟朵桃花似的,简直像个美娇娘,想必就是太子的男宠之一了。

  两人没说话,但眉来眼去,一看就是有奸情。

  牛天王心里冷笑,上梁不正下梁歪,这些有权有势的人都一个德性,不拿穷苦人的命当命。

  他见了太子也不下跪,侍卫在他膝窝里踹了一脚:“大胆贼囚,还不拜见太子殿下!”

  牛天王吃痛,不觉跪倒在地,但仍然梗着脖子不吭声。

  尉迟渊向牛天王拱拱手:“牛兄,多有得罪。”

  牛天王最恨的当属此人,虬髯一抖,瞪起牛眼:“要你假惺惺!要杀要剐随你们的便,我牛二郎哼一声就是猪狗!”

  尉迟越对侍卫挥挥手,侍卫行了个礼便即退下。

  太子这才道:“你不想替女儿报仇?”

  第98章 推测

  牛二郎闻言一愣,狠话卡在喉咙里,化作一声哽咽,半晌才往地上啐了一口,用庆州土话道:“少耍花枪骗你耶耶,要杀就杀!”

  尉迟越听不懂庆州话,但看他神情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受了冒犯也不以为忤,淡淡道:“你不想替女儿报仇便罢了。”

  尉迟渊道:“牛兄,若是我阿兄要杀你,你这时还有命么?我们骗你图什么?”

  牛二郎觑着眼,浓眉紧紧皱起,狐疑地来回打量眼前的三个人,终于还是道:“你们真的……”

  尉迟越点点头:“所以你要把女儿被害的事原原本本告诉我们。”

  牛二郎便将他小女儿如何被曹刺史抢进府中,如何被残害至死的事从头至尾说了一遍,他的官话说得不太利索,夹杂着一些庆州土话,但三人勉强能听懂。

  三个月前,他小女儿去寺庙里拜佛,偏巧遇上曹刺史,叫他一眼看上。

  第二日便有曹家人逼上门来,道要她进府“享福”,牛家是佃农,家中一贫如洗,便是不愿意,哪里拗得过刺史府?牛二郎与老妻只能泪汪汪地望着女儿被一辆犊车拉走。

  牛二郎用袖子抹抹泪花:“曹家给了一两银十匹绢,我说我们哪能用卖女儿钱?吃进肚里烂肠,穿在身上长疮,就给三娘带进门去,算她嫁妆了……早知道,早知道……全怪她阿耶没本事,只盼她下世投个好人家,别再受这份苦……”

  他抹了把脸,接着道:“自打三娘进了曹家,我总盼着能见她一面,问问她过得怎么样,过了个把月,我忍不住问到曹府门上,说想看一眼女儿,我不吭声,就远远看一眼,看她全须全尾的就好……可曹家下人不让我见,哄我走,只道三娘好得很,吃香喝辣,快活着呢。

  “他们越是这么说,我和她阿娘越是放心不下,正好冬天地里没活,她阿娘织布,我就悄悄在曹府外头候着,接连等了十日,总算等到曹家一个婢子出门给曹小娘子买绣线,那婢子和我们家沾点亲,我见是她,赶紧偷偷跟上去,一直跟到市坊里,这才叫住她。

  “她见了我慌慌张张的,我看出不对,就有点急了,一直缠着她问,她没办法,只告诉我三娘惹恼了曹刺史,叫他们关起来了,她也好几日没见着。

  “我一听,急得团团转,我得去救我三娘呐,可曹府进不去,我急得只能在曹家后门外转悠,一直转到后半夜,就看见几个下人鬼鬼祟祟抬了什么出来。

  “四下里黑洞洞的,其实什么也看不清,可我一见那东西,脑袋里好像炸了雷,耳朵里轰轰的直响。

  “我抢上去问他们那是什么,有个下人认得我,见了我着慌,脚下一绊,手一松,我三娘……三娘就从草席里滑了出来……”

  他说不下去,坐在地上大声嚎啕起来,一个满面虬髯的七尺壮汉,嘴唇高高肿起,眼泪鼻涕糊了满脸,这情形简直有些滑稽,可是没人笑得出来。

  沈宜秋站起身,走过去递了一条巾帕给他。

  牛二郎道了谢,接过雪白的绢罗帕子,不舍得拿来擦脸,捏在手里,想着回去给三娘,蓦地意识到女儿已经不在了,从喉间发出一声沉沉的悲鸣。

  三个人都默契地不出声,由着他放声痛哭。

  待他终于收了泪,尉迟越方才道:“你放心,令媛的血债孤一定会替你讨回来。”

  牛二郎爬起来,跪倒在地,连连叩首,额头在砖石地面上磕得砰砰作响。

  尉迟越道:“不必如此。不过你打伤曹府下人,需依律受罚。”

  牛二郎道:“只要能替三娘讨回公道,莫说受罚,就是要我这条命又值当什么!”